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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傍晚，我吃了简单的二碗稀粥，两个红薯的所谓晚饭，二胖、李候他们三个陆续到来找我，其目的已不言而喻——到那会场看看。我们四人慢慢走到大队革委大队部，由于时间还早，我们到会场时，还没多少群众来，我们看到大队革委门前空地上，一个用木板搭起来的批斗台，台上方挂了一条大红布横幅，上面贴粘着用纸剪成的着斗大一行白字；坚决批倒批臭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及其走狗“臭老九”。由于这时村里还没有电灯，批斗台前两个战斗队员正在忙着往几盏大汽灯一边加煤油，一边使劲地打气。
七时左右,各村子的村民生产队社员,由于害怕大队革委会叫各生产队长扣他们三天工分,陆续拿着小煤油灯或篱竹火片（把竹子泡浸后晒干作照明用的火把），到批斗会台前的大空地,这时台上的两盏大汽灯也点燃了,照得台上一片白亮.我们四人站在距批斗台二十多米远的场地边站着。四周来的村民都在空地站着或蹲着,我们看到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九爷也来了。
九爷队长看到我们几个，来到我们身边，低声对我们说：“等会儿开批斗会，如果那些人叫你们上台做什么或说什么的，你们就闪开不理他们，大队革委的人若要你们几个上台揭发批斗你们校长和老师，你们不要上台乱说乱搞，最好别上去，他们怎样做是他们的事，你们年纪还小，不懂世事，明白吗？”
我们默默点头。随后九爷走到场地边一片有草皮的地方坐下，我们见状，也一齐过去挨他坐在草皮上。
这时批斗台上搬上一张办公桌，那天到学校“立正”向白眼鼠报告那个副队长陈二狗拿起一面据说是从一名“喃么佬”（搞迷信的人），那里没收得来的大铜锣，死劲敲了几下。看来批斗会就要开场了。这时三个多月前靠造反起家，夺了原大队书记、大队长职权，而当上大队支书兼革委会主任的李大进，上台走到那张当主席台用的办公桌前，用他那把村民都很讨厌的“鸭公声”宣布：
“各位革命群众，贫下中农革命社员们，无产阶级造反派红卫兵战友们，今晚我们长河大队革命委员会遵照上级革命委的指示精神，在我们大队开展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将隐藏在我们革命队伍里的资产阶级反动分子彻底清除出无产阶级革命队伍，从今晚起，希望全体革命群众都要积极参加这场由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紧紧团结在我们大队革委下面，紧跟无产阶级司令部，批倒批臭一切牛鬼蛇神和资产阶级分子，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使我们红色江山永不变颜色。我们今晚批斗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资产阶级反革命分子，是我们大队中心小学的资产阶级当权派校长鲁涛，以及哪些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臭老九’老师。今晚的批斗大会现在开始，现在我宣布把这些资产阶级的残渣余孽押上批斗台，由本大队革委会副主任陈晚队长负责对他们声讨批斗，以后的批斗会都由我们大队革委副主任兼14兵团战斗队第三大队队长陈晚同志负责，希望全体革命群众坚决支持和拥护。”
这时我们清楚看到校长和几位男女老师身上五花大绑被几个战斗队员押到批斗台的右侧，从临时钉就的木板梯上押上批斗台，老校长头上被一个用旧小猪笼制作的高帽子套戴在头上，上面用白纸糊着，上写“资产阶级当权派鲁涛”字样，另几位老师也戴着同类型，上写什么资产阶级分子臭老九XXX字样，三位女老师和沈老师四个排成一排站在台上左面。
战斗队员把老校长推到台前，一边一个押着他，校长穿着一件白衫衣，下摆收在西裤头里，尽管被五花大绑，但腰板一如他平时一样挺直。
这时白眼鼠手上拿着一叠纸，走到主席台中间，对下面的群众说：“各位革命群众，我现在宣读以鲁涛为首，以及一班牛鬼蛇神老师的资产阶级反革命分子的罪状；
“第一罪状；以鲁涛为首的牛鬼蛇神教师队伍，长期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不执行无产阶级教育路线，妄图将我们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的子女培养成资产阶级的接班人，妄图复辟万恶的资产主义社会。
第二大罪状；顽固不化，不接受无产阶级革命群众的教育，历来高高在上，从来不与革命群众贫下中农相结合。
第三大罪状；岐视贫下中农子女，历来不准贫下中农子女穿着有泥巴和牛粪的衣服上学，说我们贫下中农子女不讲卫生，这就是鲁涛实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露骨表现。
第四大罪状；反对贫下中农子女参加生产劳动，说什么学生要以学习为主，不要参加生产队劳动，这是鲁涛历来实行的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妄图把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培养成五谷不分的资产阶级接班人，其居心狠毒。
第五大罪状；长期包庇地富反坏右分子在学校实行资产阶级教育方针，每天早上强迫我们贫下中农的子女做资产阶级的什么‘早操’活动，浪费我们贫下中农子弟早上要割猪草和喂鸡放鸭的宝贵时间，妄图把我们下一代培养成他们复辟资本主义道路的接班人。
第六大罪状；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蔑视大队革委的领导，对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命令拒绝执行。这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反对党中央的，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疯狂行为和具体表现。
第七大罪状；抗拒清理阶级队伍的地富反坏分子，曼骂和阻止无产阶级红卫兵战斗队员进驻学校开展文化大革命运动，拒不执行大队革委的命令，我行我素，顽固坚持反动立场。
各位革命群众，以鲁涛为首的资产阶级分子的罪状还有很多，他们长期霸占着我们无阶级的教育阵地，实行资产阶级路线教育，罪行极其严重，不对他们实行无情的批斗，我们无产阶级的红色江山就会变色，贫下中农就会吃二遍苦，受二遍罪，我们要对这些反动分子批深批透，彻底打倒他们，并踏上一只脚，使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现在我们对鲁涛等反动分子实行斗争。”
“现在由无产阶级革命群众上台继续揭发鲁涛的反革命罪行，彻底揭穿他的资产阶级反动面目，有谁先上台揭发？”白眼鼠望着台下说。
“我上台揭发他。”这时一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男青年大声说。
“好，陈四红卫兵同志上台揭发他。”白眼鼠高兴地大声鼓励他。
“鲁涛，你他妈也有今日，你还认得我吗？哈哈……你这个资产阶级当权派，反革命分子，牛鬼蛇神，臭知识分子，去年你居然开除我的学藉，不让我念书，还把我送到派出所关了三天，你说；你是不是有意打击贫下中农子女？妄图复辟资产阶级？你真是反动透顶。今日我陈四不把你这个老混蛋批臭，我就不回家。”这陈四说完就朝校长狠抓地踢了两脚，并踮高脚朝校长脸上吐了两口唾液后，再用力扇了校长两耳光。
“陈四，你还敢以贫下中农子弟自居，你已经是败坏贫下中农子弟的堕落分子，你是一个屡教不改的坏学生，去年学校开除你，是因为你的偷盗行为屡教不改，被群众当场人脏并获捉了三次，并且被群众扭送到学校，我们对你做了极其耐心的教育，你的班主任谭老师还自己掏钱给农民赔偿了你偷了人家三只鸡去卖了的损失，在去年下学期，你又不思悔改，旧病复发，继续偷盗，你所在的生产队长李汉红又把你抓到学校，说你趁下雨天的夜间，在生产队晒谷场上偷生产队一担稻谷，并被社员当场捉住的事反映到学校，我和你当时的班主任谭老师找你谈话；问你是什么原因偷生产队的稻谷的，是不是家里没大米吃了，你不说。当日，我和谭老师到你家家访，你的父母怎么说？你还记得吗？你父母告诉我和谭老师，说你偷的东西全部拿去低价买给别人，你拿到钱后居然买偷偷买香烟吹，买酒喝，还把你父母买猪的钱也偷了30元，你当时也承认了，说以后再不偷了，但事过不到半个月，你在偷隔离屋的陈炳光的鸡时，又被陈炳光当场抓住，又被送到学校，把谭老师气坏了，他问我怎么处理？我当时觉得我们学校对你已经是尽到教育责任了，但你却屡教不改，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教育你了，于是同意谭老师的意见；把你送到公社派出所，由派出所的同志管教你一番，看你是否会悔改，但你对派出所的同志粗言恶言漫骂，丝毫不悔改，最后派出所的同志建议我们学校开除你的学藉，把你送回家让你父母教育你，如果你能彻底悔过自新，我们再考虑恢复你的五年级学藉，让你重读五年级的，如果你再不悔过自新，等你到十六岁便将你送劳动教养。陈四，你说你这些事是不是事实？你真是无耻之极，还有面上台揭发批斗我？我们学校的面子给你一个人丢光了，贫下中农子弟的面子也给你丢光了。”校长望着这陈四愤怒而又平静在说。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的，哈哈……偷鸡摸狗被开除学藉，还上台批斗校长，真不知羞耻……哈哈哈。”台下群众听完校长的话后，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哦！我记起了，去年学校开大会，校长是宣布开除他学藉的五年级学生陈四，说他是惯偷，屡教不改的堕落学生，他妈他还好意思上台批斗校长？”二胖说。
“是他没错，听说他是白眼鼠陈晚的侄子，现在还参加了红卫兵呢！”李侯说。
“革命群众们，大家静一静，刚才陈四红卫兵小将上台对鲁涛作了狠狠的批斗，是大长了我们无产阶级的志气，大灭了资产阶级的威风，革命群众陈四不但是贫顾农出身，而且是我们大队革委成立红卫兵组织时，第一个要求加入战斗队的积极分子，他是一位有造反精神的红卫兵战斗队员，大家都要学习他的大无畏革命造反精神，积极上台批深批透以鲁涛为首的资产阶段当权派，牛鬼蛇神黑帮分子。”白眼鼠对着台下的群众说完后，便走到鲁校长面前厉声喝：
“鲁涛，你是一个老资产阶级反动分子，你的罪行多到数不清，你历来打击我们贫下中农出身的学生，刚刚上台揭发你罪行的陈四同志是我们是贫下中农的后代，是一个有上进心的积极分子，他现在是我们大队革委的红卫兵和战斗队员，他怎么会是什么惯偷呢？你是在有意攻击我们无产阶级革命队伍吧？”
“这个不是我鲁涛说的，现在公社派出所还有陈四自己签字盖手模承认偷盗物品次数的档案，你们可以派革命群众去查阅，看看是不是真的。”鲁校长说。
“鲁涛，你这是在狡辩，你认不认罪？刚才宣读你的七大罪行，都是革命群众检举揭发你的反革命罪行，你必须老实认罪，争取革命群众对你的宽大处理，如果你不认罪，就是死路一条。”白眼鼠无言以对，气急败坏地大声说。
接着，白眼鼠喝令他跪下，老校长不理，并对白眼鼠说：“我没有对人民犯过罪，我无需向人民群众下跪，更没必要向你们下跪。”说完扭头面向台下的群众。
白眼鼠一听，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校长面前，阴阳怪气地骂：“你这个老顽固龟头，死到临头还敢这样嘴硬，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会坦白你的罪行的。”说完便向旁边站着的几名队员下命令：“多上来几个，把他给我按下去跪着。”旁边应声走出三个他们的队员，加上原旁边两个，五个人走到校长身边，那个陈四战斗队员从校长身后小腿脚曲处狼狼地踢了两脚，前面每边两个人也死劲叉老校长的脖子和肩膀，硬是把他按在台上跪下，老校长毕竟已年过半百，拼命反抗了一番，终究被按下。但他还在破口大骂，强撑着身体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