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

何是悠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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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融霜躲过窦大少,却并无庆幸之意,更大的威胁还在后头。

    山匪是不会讲道理的,被她看到了他们杀了县官,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拍马疾驰,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现在泠塨县城门定然戒严,是回不得了。

    这条官道一望到底,没有可躲避之处。两边都是密林,骑马走不快,马蹄的声音还容易暴露,山匪人多,被包夹就完了。躲树上亦不可行,这是片杉木林,树木高耸,树干光滑笔直,没有工具很难攀爬,且树冠枝叶稀疏,不好藏人。

    正一筹莫展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个急弯,正好可以遮蔽后面人的视线。

    计上心来,她转过急弯,勒转马头,狠抽一鞭,让马向一边密林疾驰而去。自己则翻身下马,滚了两滚,爬起身向另一边密林奔去。

    听得身后马声近了,连忙躲到一颗粗壮大树背后,偷眼看到几个山匪都朝马匹方向追去,她呼了口气,仍不敢放松,再向南边密林深处跑去。

    这条官道为东西走向,密林分在南北。北边是塨山,也就是这些山匪的老窝;南边则是泠水,许有逃脱的办法。

    牧融霜长在延霞城,没有接触江河湖海水的机会,却也借着“调皮”,在府内花园小水池学了些水性。只可惜她体弱,即使能豁出脸皮去水池玩耍,出来身体也扛不住,因此水性并不算佳。

    到了泠水,能不能逃脱,她也无把握。只是此时也无更好办法。

    跑了许久,已近脱力,速度渐渐慢下来。泠水还没见着,反听到身后隐隐声响。

    “去那边看看。”

    山匪追上来了!

    看来是发现了那边是匹空马,许是那匹马过不久就兀自缓下了。没法子,她不在马上,不能控制马的行动。

    只是山匪来得这么快,情势对她十分不利。听声音,山匪都还骑着马,拼速度她是拼不过的。

    必须想办法!

    必须想办法。

    必须……想办法……

    她双腿沉重,胸口似火烧般地疼。

    四周杉木密密丛丛,岿然屹立在它们从出生就站立着的土地上,安逸地舒展着身姿,不时哗哗摇动两下,似在嘲笑她的落荒与狼狈。

    她突然感到有些疲惫,不是身体到极限的疲惫,而是心上的疲惫。

    从逃出府起她便很迷茫,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

    或者说,从两年前起,她就很迷茫。

    亲娘去世,父亲不管,唯一亲近的姐姐……尸骨无存,姨娘跳井自杀。

    她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以寄托,还有什么值得追求。

    两年前她便只想着逃出府,现在真逃出来,又不知该往哪去了。

    还有必要逃下去吗?这样压抑的日子她受够了!

    看看那些丧命刀下的亡魂,想想路上所见饿死、渴死、病死的人们,好像死……也不是那么难接受的事。

    要不……就不逃了吧?

    她眼神空洞,心里转着这些念头,脚下实则未停。

    办法没想出,看来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一名山匪仿佛看见前面有人影,大叫:“在这里!”

    旁边另一山匪勒马跟上,两人径直向人影处寻来。

    头儿说得没错,那小丫头挺厉害,设计得他们跑了好些冤枉路。不过小孩就是小孩,哪比得过他们在山野间混迹十几年的经验?她恐怕还不知道吧,踩折的草叶早就清晰地指出了她的亡命之路。

    两人心中暗喜,低头循着痕迹一路快马追踪,很快便发现痕迹止于一颗大杉树下。这颗杉树不仅粗壮,而且难得地在不到丈高处便伸出几根枝桠可供落脚。

    一名山匪只偏了偏身,便眼尖地发现树后露出的小片衣角。

    他哂笑一声,递了个眼色,另一人便会意地拨马朝旁边绕去,与之呈包夹之势。

    两人也不敢大意,马蹄声早泄露了他们踪迹,为防猎物偷跑或者居高临下反噬,他们一边快速向大树靠近,嘴里呼喝着“前面”“快追”营造假象,一边握好武器防备突然袭击。

    树上小姑娘毫无所觉,动也未曾一动。

    眼见马上赶到树下,二人对视一眼,举着森森长刀蓄势就往树叉上一劈!

    却不防,就在他们聚精会神盯着树上之时,地上斜刺里突然杀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直捅到马肚子上。

    马儿吃痛,啼鸣一声,向前狂奔而去,勒止不从。另一匹马亦受到惊吓仰头嘶鸣,将坐在其上的山匪一把掀下。

    牧融霜则从另一颗树后转出,瞅准机会一刀封喉结果了他的性命。

    拉了马匹,安抚下来。她爬上马,转头朝另一方向而去。

    ……

    天色渐渐暗下来,牧融霜在密林中失了方向。

    仍没找到泠水。

    她之前跑了一路,腹中空空,又嘴唇干裂,喉咙发痒,口渴难耐,只得放缓了步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野果解渴充饥。

    座下马儿也跑了一路,想也是饿了。既停下,便吃起草来。

    牧融霜注意到马儿很喜欢吃一种灌木上结的一些绿色小果,便下马摘了几颗。尝试着舔了舔,酸酸涩涩的,似乎没有问题。想来既然马能吃,人应该也能吃,便摘了一些吃了。

    吃起来味道也是酸酸涩涩,不算好吃,也不够解渴,不过总比没有好。

    她注意了没有吃太多,仍是怕果子有问题。

    吃完再上马。牧融霜迷了方向不知该去哪,便干脆放了缰绳,信马由缰。

    自己则仰躺在马背上,只用两腿夹着马背稳住身体。

    心里胡乱地想着,杀了山匪一人,这次恐怕他们更不会放过她。若找不到泠水,在这密林里迟早会被山匪找到,到时双拳难敌四手,恐怕只有束手就擒了。

    若找到了泠水该怎么办呢?

    逆流而上——不现实。顺流而下——泠水似乎过这泠塨县不远便会流进岐山。

    可岐山,不是传说中鼎鼎大名的“仙山”么?

    她身在燕国西面也听过关于燕国南面“仙山”的故事。

    这岐山,说是山,不如说是山脉,横跨南北,不知绵延多几千里。虽是“仙山”,却比鬼山还鬼。传说所有进山的人,不是经历“鬼打墙”一样的怪事无功而返,就是直接一去不返。总之是个大人会拿“把你丢进岐山”来吓唬小孩子的绝地。也有传说,这仙山中真有仙人,不过有几人见过呢?

    牧融霜自嘲地笑笑,反正她也没去处,若真能进仙山去见识见识,或许也不错呢。

    忽然腹内一阵绞痛。

    坏了!果子有问题。

    她翻起身,捂着肚子,捏紧了缰绳。

    这下麻烦了!她对草药没多少了解,也不知这果子到底是什么问题,要怎么解。若真有问题,这次只怕是在劫难逃!

    她催马跑了起来,想着要多撑一会,逃脱这个地方,许能找到大夫医救。

    跑了没一会,马蹄声引来了几个山匪,对她紧追不舍。

    她腹内绞痛更剧,眼前一阵阵发黑,支撑不住向前伏倒在马背上。

    两腿发软夹不住马,她只得紧紧攥住鬃毛,防止自己被颠下马去。另一只手却仍是抓着缰绳,不断催马快跑。

    身后追兵越来越多,山匪们开始散开从各个方向围堵她。

    情势危急!

    忽隐隐能听到水声。

    泠水!她眼前一亮,终于找到了!

    连忙循着水声跑去。水声越来越大,仿佛昭示着逃出升天的希望越来越近。

    马背上的她疼得头上虚汗阵阵,浑身无力。

    马忽地一颠,她身子一歪,就要滑下马去。只得赶紧打起精神,全力抓住马鬃,一只脚勉力勾住马鞍,整个人便半挂在马上。

    马儿吃痛,不安分地挣扎起来,牧融霜只能拼命挂住。然而这样一闹,马脚下仍是慢了,追兵渐渐追近。

    密林树木渐稀,远远地可以看到河岸了。牧融霜强提着气,死死盯住前方。

    忽身后一团火焰扑来,砸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此灼烧剧痛,长嘶一声,激烈地跳起来。

    她猝不及防,终于挂不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未及查看伤势,身后追兵将近,牧融霜只得攥紧拳头,忍着剧痛,奋力爬起,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她双目发红,腹内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眼前景物天旋地转,耳内传来闷声的轰鸣,忍耐力已到极限,只想就这样昏死过去,却仍尽力地向前跑着。

    眼见离岸不过几十丈。忽颈后感到一股劲风,牧融霜向前一个趄趔,往地上一扑,就地一滚,刚好躲过当头一刀!

    回头看时,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虬髯大汉蔑笑着,舞起大刀又要向她砍来!

    她无力和他纠缠,摸出匕首往后用力一掷——正中大汉心口。

    大汉动作一僵,双目圆瞪,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胸前。鲜血很快喷涌而出,他旋即无力地掉下马来。

    “老三!”

    山匪头子从后面追来,正看见这幕,一时目眦欲裂,放开马缰,右手摆了个奇异的姿势,另一手掌心向上,掌上渐渐聚起火光。

    几息之内,一个拳头大小的火球成型,火光照亮了他狰狞的脸。

    他将掌向前一削,厉声大喝:“去死吧!”

    火球跳跃着向牧融霜飞来。

    牧融霜踉跄地向前跑着,回头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幸而火球速度不快,她偏头躲过,火球的高温烤焦了她的一绺发梢。

    她难以置信刚看见的一幕,只觉自己仿佛身处梦中。

    又是一个火球飞来,她再次躲过,这才渐渐回过神。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法”?

    飘忽的思绪一闪而过。她不敢再埋头跑,只得时时回头观察后面的情况。

    山匪头子又发了一个火球,见不凑效,忽勒马停驻。

    正当牧融霜疑惑不知他要做什么时,他右手再次摆了一个奇异的姿势,左手五指向前,嘴里念念有词。

    这次时间稍久,牧融霜已跑近河岸边。回头却见山匪头子左手五指前有金光闪耀,似是五根金针。

    他口中迸出一声:“去!”

    金针倏地发出,金色光芒一闪即逝,过后便隐于夜色之中。

    牧融霜看不见金针的轨迹,也看不见黑暗里山匪头子志在必得的脸色,却心下了然。

    ——这一招,是躲不过去了。

    一瞬间,时间仿佛走得无限缓慢,身上剧烈的疼痛也仿佛霎时消失无踪,只换做满身的疲惫。

    她回头看向不过一丈开外的河岸,以及河岸下流水汹涌的泠河,木然地想。

    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样……也好……

    她放弃了挣扎,闭上眼,迎接即将到来的命运。

    忽然,心底传来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声音。

    ——活下去。

    她愕然睁开眼。

    姐姐……是你吗?

    ……

    山匪头子发出金针后,又催马上前。

    只见前方那个该死的小丫头,先是浑身一震,后又受痛似的蜷起身体,踉跄两步,向前扑倒,跌下河岸。

    他催马赶到河边,小丫头的尸体早被汹涌的浪花吞没,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