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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起、转与故事脚本
妄言书·二
也许我应当在明天下班后用实际行动对室友表达谢意。这样想着，意识开始朦胧，任由手机滑落枕旁。
相信每一个普通上班族都会期盼周末来临，然后选择熬夜之后美美地睡上一觉，等待身体自然苏醒，而不是被吵闹的铃声打破床和被褥联手施加的守护封印。
就像此刻的我一样。
没有闹钟，也没有仿佛永远单曲循环的背景音乐般的城市车马喧嚣。久违的宁静安详，假设天堂真的存在的话也不过如此吧。
当然这些感想只适用于被那个奇怪的少女吵醒之前。
当一个少女在你面前声称自己是神，除了日式轻小说读者肯定会发出“哦哦哦，果然还是那种展开对吧！”之类的怪叫，绝大部分人大概都会露出关爱弱势群体的眼神。
至少我会。
但很遗憾，在小说这个虚构世界中神是真实存在，且出场率很高的工具人。
比如我眼前这个自称季鸢，声称掌管无数人命运，号称是女娲后人的同事，但看起来只是个喜欢写同人文的普通宅女，她就说自己是神。
当然她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说服力而展示的魔术也好机关也好的手段的确达到了她的目的。
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地臣服于她那摄人心魄的力量，内心自动浮现“她就是神”的论断。
我真的如她所说已经死了吧。
想象中那股失落并未到来，甚至有一种解脱的爽快感让身体在先前的震撼过后的僵直中放松下来。我缩在沙发上，思考她刚才的一番话。
“现在，或许你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女神如是问到。
很难想象如此娇小的躯体竟然有这样强大恐怖的压迫力。她就那样坐在那里，目光漫不经心，我却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只无形大手猛然捏住肺脏，将空气一点点挤出，大脑一片空白。
“哎呀，玩过火了。”她也许是看到我猪肝色的脸，冲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我急促的呼吸声充斥这这个古怪的房间。
“你看起来不太聪明。”女神喝了口红茶，继续道，“给你点小提示，告诉我你记忆中最后的细节，然后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你是指？”听到女神的话，我莫名警觉，疑问不禁脱口而出。
女神显然并不在意我以问答问，她稍微闭目沉吟，然后睁开右眼看向我，缓缓道：“如果你动作麻利点，还能赶上和你的肉体做最后的道别。当抢救结束，医生就会遗憾地表示他尽力了。之后，你连看它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你不是说自己是神吗？这些，这满满的书架上都是你编排的他人的人生，只要你往面前的本子上改上几笔，我不就逆天改命了吗？”
肉体开始感到恐惧，连说话时的嘴唇都开始颤抖，但是内心却意外平静，我仿佛魂魄出窍的局外人在看着一出话剧表演。
只是这一幕的演员演技过于拙劣，扭曲的表情和嘶哑的语调让我觉得有些难堪。
“显然你学生时代唯物论学的并不好。”女神敲了敲额头，显得有些烦恼，“该怎么跟你说呢……所谓的神啊，并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虚无的存在。拥有他人遥不可及的力量，掌握宇宙构成的基础法则并为己所用，就是‘神’。”
“我之于尔等，如尔等之于蝼蚁。你能以种种手段摆弄蝼蚁的命运，甚至一根手指碾死它。对于蝼蚁，你也可以是‘神’。但是你却不能令它死而复生。这样说你明白吗?”
看我一脸茫然，女神叹了口气，无奈道：“换个你能理解的例子好了。南太平洋的瓦努阿图塔纳岛上，原始部落将二战时驻扎于此的美军当成神来崇拜，仅仅因为美军的飞机会带来大量的物资。这你总能明白了吧？”
“我感到好奇，于是拦截并捕捉了你的脑电波信号，在此模拟复原了一个你。换句话说，这里的你并不是你，而只是一个承载了你意识的VR。一具失去活性的尸体已经无法产生生物电，所以让你活过来这件事，我无能为力。至于我是怎么做到这些的，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就当我是开飞机的美军吧。”
一口气解释完，女神又指了指悬浮在她面前的那本册子，“顺带一提，这种封面只有一串号码的小册子都是我让系统自动生成的。我是神，神的时间也是有限而宝贵的。”
“啧！真可恶！明明应该是我问你，怎么变成全是你问我了。我的耐心有限，搞快点还是滚出克你自己选。”
女神不知道是在懊恼自己还是真的开始不耐烦，语气逐渐加快。我被她的一番理论震惊，但显然还是尽快回答她的问题为妙。
于是强压下心头的十万个为什么，开始翻动自己睡着前的记忆。
“昨晚我在公司加班，为了赶上地铁末班车，凌晨1点离开公司，2点左右到租住的公寓。洗漱完毕后室友邀请我品尝她炖的汤，喝完大概3点就睡了，之后便就在这了。”
我如实复述。女神听罢，摇了摇头道：“不对。简单的加班熬夜后猝死我见过无数，你的感觉不太一样。再想想。”
我挠了挠自己紧皱的眉头，沉思片刻后开口道：“回去的地铁上我总算抢到个位置，坐下后原本打算打个瞌睡，但对面有个女生好像一直在偷瞄我，有些在意就没睡着……”还没说完，女神抓起面前的本子便作势要砸来，我急忙开始狡辩，“别别别！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细节！”
“自我意识过剩的大叔，比起让你自己在这瞎咧咧，我看还是把信号源解码编译之后我自己检索来的更有效率。”女神恶狠狠地盯着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
“你听我解释，你看，你不是说我是熬夜猝死吗？也许就是路上这一个多小时没睡，所以才导致的呢？”我急忙将自己的推测大声说出。
女神听罢哑然失笑，揉着太阳穴道：“算你有点道理，不过也不是这个。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急忙正襟危坐，虽然T恤和大裤衩子让我看起来并不严肃。
“你觉得，会不会是因为我最后看小说的问题？”我一边观察女神的脸色，一边试探地提到。
见她没有言语，我一口气继续道：“通常我都躺在床上看小说直到自然睡着，所以我也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只觉得最后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了。对了，我看的小说是我一直在追的一个叫‘上班不如摸鱼爽’的作者的网文，好像叫什么《戏弄人》。”
一阵沉默之后，女神开口道：“是《戏命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没想到和女神还是同好。
这样想着，我逐渐安心。至少有共同爱好她也许会留情，不至于将我送去解码。
或者气氛变得尴尬的原因是女神并不愿意自己的爱好被人知道而感到羞耻?这样说岂不是离危险更近一步？
完了完了，全完了！多说多错果然是职场真理。
吾命休矣！不对，我好像已经死了才对。
怕她个锤子，检索记忆而已，又不是翻网站浏览历史记录。
正当我疯狂进行心理建设时，女神面带犹豫，最后下定决心，吞吞吐吐地开口道：“那个……那是我写的书。”
书游录·二
徐进之在同季鸢的简单博弈中摧枯拉朽般败下阵来。
绞尽脑汁之后，徐进之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看，会不会和我猝死前在看‘上班不如摸鱼爽’写的《戏弄人》有关？”
“是《戏命人》。”一阵沉默，随后季鸢继续道，“那是我开马甲写的小说。哈……哈哈……谢谢你喜欢我的作品，哈……哈……。”季鸢摸着右脸，目光躲闪，尴尬地笑着。
房间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徐进之只觉得好像闪过很多重要的信息，但头脑发胀一时理不清。
他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沉默半晌后开口道：“也就是说，我是在看你写的小说的时候猝死了？然后你还把我拘禁起来拷问我的死因？甚至打算将我送去解码？”
“哎呀哎呀，别这么说嘛。都是开玩笑啦……哈……哈……对了，你买人寿保险了吗？”季鸢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好似蚊吟。
徐进之在帝都职场混迹多年，眼见对方气势弱了便知道该得理不饶人，盘算着要狠狠地啃点利益下来。
于是他顺势往沙发上一摊，摆出一副碰瓷老人的姿态道：“哎呦！我这是什么命呀！我只身闯荡帝都打拼，大好青春都献给了建设帝都，眼瞅着我该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没想到……”
说到这，徐进之偷偷瞄了一眼季鸢，见她一脸窘迫，讪讪地张着小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他又故意提高音量继续嚎道：“没想到竟然因为看小说英年早逝！一想到家乡的父母和翘首盼归的未婚妻，我恨不得……我恨不得……呜呜呜，天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徐进之眼见自己这番表演除了让季鸢臊的满脸通红变得更加诱人外并没有其他作用，咬牙暗道：“好家伙，你这是要逼我使出杀手锏！”
一念至此，他当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右手指天胡乱挥舞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啦！你们领导呢？叫你们领导出来！老子要投诉！你们这群王八蛋领导，你们这是怎么管理的？你们单位搞出人命了你知道吗？老子和你们没完！路过的乡亲们快来看呐……”
季鸢看着徐进之在沙发上撒泼打滚，认命似的叹了口气，揉着眉头道：“好啦好啦，你别嚷嚷啦。这件事算我不对，你说说吧，你要怎样？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让你复活这件事我无能为力，因为此刻你大概已经在殡仪馆的冰柜里了。”
徐进之闻言一愣，嚎得更加卖力起来。
季鸢无奈，只得又说：“算了算了，算我倒霉。虽不能让你死而复生，但是重生的办法还是有的。”
见徐进之停止撒泼，季鸢继续道：“前面我也说了，我是一个编故事写小说的‘神’。我的工作就是书写人世的命运沉浮。当然，人类这么多我一个人肯定不可能完成这个工作量，所以我一般随手挑些人写，剩下的交给系统随机生成。随机生成的人生或许不那么出彩，甚至千篇一律，但这就是命运。现在，有个机会就在你面前。我会亲手为你写一部小说，也就是为你量身打造一个全新的人生作为补偿。意下如何？”
徐进之迟疑了。
实话说，他当前的人生就如季鸢所说一般，与世间芸芸众生大同小异。
在大城市打拼几年，连房子首付的零头都没攒够。如果这次侥幸没有出事，也很有可能因为在公司累垮身体后在35岁被扫地出门，然后失去利用价值的他被大城市吃干抹尽，一脚踢回家乡，增加家乡的负担。
但就算是这样的人生，徐进之也有牵挂。有留守家乡老态初显的父母，以及情窦初开时的初恋，更有见证他成长的山高水长。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走马灯似地闪过。最终，他开口问道：“你说你不能让人死而复生，那你的这个重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选择它，我的记忆都会消失，成为和过去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这样我怎么确定自己不是被你处理了而是真的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你不是看小说吗？穿越、转生、异世界，各类题材想必你都看过不少。都市、西幻、玄幻仙侠，只要你想，我都能安排。当然，穿越或重生之后都和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再无任何瓜葛。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把它们当成平行宇宙或其他位面。”
说完，季鸢又是一个响指，十几本装帧精美的书籍从房间书架各层腾飞而出，悬停在徐进之面前。徐进之放眼看去，竟都是些耳熟能详的网文名作。
“这些都是我精心编写的作品。作为补偿，你可以选择和他们一样波澜壮阔的人生。”
“我愿意。”徐进之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随你怎么写，但是我要保留记忆，包括你的存在这些。我该做些什么？”
季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徐进之，随手招来一沓全新的稿纸，转身在桌上开始奋笔疾书。同时，她看似随意地说道：“技术层面上的东西与你无关，稍等片刻就好。”随后她话锋一转，“你答应得这么果断，不担心你的父母亲人？”
徐进之抓着耳朵，犹豫片刻后低声道：“我活这些年，与父母团聚时日加起来也许不足五年。小时候他们为了家里能填饱肚子外出打工，将我丢给奶奶照看。当他们攒了点血汗小本回家过日子时，我又向往大城市生活外出打拼，只有逢年过节通过电话问候。或许在他们看来，我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我工作攒了些钱，也买有保险，加上常年超时加班，公司总要赔点。这些钱，应该能让二老安享晚年。”
徐进之停顿下来，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我一个死了的人担心他们又有什么用。”
他话音刚落，季鸢便头也不回地将一小沓装订好的稿纸扔给徐进之，“你自己看看，有修改意见趁我没反悔前赶紧提。”
徐进之一边嘟囔着“这么快”一边慌乱地接过稿纸，一眼扫过，只见稿纸密密麻麻写满飘逸潇洒的行楷。徐进之压下心头对季鸢效率的惊讶，开始认真阅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