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女、小说与神

守株的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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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少女、小说与神

    妄言书·一

    站在地铁出口的台阶上,末班地铁载着最后的喧嚣在脚下逼仄的地下坑道中呼啸而去。游荡在冷寂街景上空的雪花裹挟着寒风扎进衣领袖口,让人不由得怀念起自己那并不宽敞的栖身之地。在这喧闹而冷漠的城市,也许只有暖气能片刻温暖人的内心。

    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冰冷的气流在肺里流窜,我迈下台阶,走向自己的归途。

    拖着寒风与加班双重折磨的身躯回到租住的公寓,橘黄色灯光勉强带来一丝温馨铺满小小的玄关,浴室淅沥的水声仿佛也带上了些许暧昧。

    遗憾的是这间蜗居并没有属于它的温婉贤良的女主人,只有两个同样漂泊异乡仅因昂贵房租而联系在一起的孤独灵魂。

    在关门的空挡,合租的室友也刚好结束沐浴,她一边擦着头发和我打着毫无营养几乎一成不变的招呼一边往她的房间走去,我也一边机械地点头回应着一边给她让道。

    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在这短短的片刻完成一天的交流,各自缩回领地。

    “那啥,我今天下班比较早,自己做了点汤,洗完热水澡之后喝点可以驱寒,你待会要不要一起尝尝?”室友略带犹豫的邀约在我关闭自己房门前一秒传来,我抬头惊讶地望向她,她平静的表情下到底掩藏着些什么心情我无从窥探。

    在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之前,我慌忙收回视线,呼吸开始急促,小鹿逐渐乱撞,来不及仔细思考,匆忙丢下一句“啊?好……好呀,等我先换身衣服洗漱一下。你不用等我也可以。”之后不等她做出回应便掩上房门,将突如其来的氛围隔绝在外。

    背靠着房门,我深吸一口气将刚才室友发梢上水珠划过鼻尖的画面挤出脑海,高速思考刚才这一幕发生的动机。她是没钱交房租打算开口借钱?亦或只是想加深邻里关系?还是单纯看上我了?

    我直到洗完澡都没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洗漱完毕时室友早已盛好了热汤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正窝在沙发上玩手机,见我从浴室出来便再次邀请我品尝她的杰作,我只好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碗。

    “今天大概是入冬来最冷的一天了吧?路上冻死我了,呼~”室友也端起汤碗,送到嘴边吹了吹便吮吸一口,发出满足的声音,“呜哇,真舒服。”

    我收回试探的目光,顺着氛围也浅浅地呷了一口,浓郁袭入鼻腔,热气奔流入喉。

    原来如此微小的热量也能温暖四肢百骸,甚至于逼向眼角催起淡淡雾气。这算得上是这几年我喝到的最温暖的汤。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声腔,轻声应道:“嗯,真好。”室友似乎觉得我的反应出乎意料,疑惑地侧着看我。我冲她一笑,提高音量再一次说道:“我说,真好。”

    她也许想到什么,低头莞尔一笑,便不再言语。

    客厅回归宁静,静得能听见两颗心脏此起彼伏跳动的声音。

    谢过室友的邀请,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钻进被窝。还好有暖气,不然还要在风雪夜归后独自暖被窝。想到这里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

    时间大概已经凌晨,抓过手机一瞧,果然已快三点。在帝都混迹数载,身体早已习惯在第二天凌晨才得到放松这种日常。

    如果当初毕业和前女友一起选择回家考入体制工作,过着平淡而稳定的生活也不错吧?

    自嘲般地叹了口气,习惯性打开手机,开始追攒了好几天的小说。

    社畜的生活记录下来仅此而已。也只有报复性熬夜这短短几十分钟才是在灯红酒绿的世界级都市中能自己选择的生活吧。

    这样想着,眼皮渐渐沉重,绿底黑字被墨色晕染,最终什么也不见。

    书游录·一

    “麻了麻了,这都写的什么玩意儿?”徐进之一把捂住双眼,向案前奋笔疾书的女孩抱怨道,“这就是你说的为我量身定制的剧本?就这?还小说之神呢!就这?”

    徐进之越说越激动,拿着书的左手不停向着少女上下挥动。

    “腻腻歪歪的感情戏我先不说,你这加戏也太想当然了吧?我和小夕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但我们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交房租的那种。你写小说是不是只要是个女的都要和主角扯上点感情戏啊?还有这个前女友,你这是侮辱我的清白我告诉你!从高中到现在工作五六年,我一直都是铁单身狗!还是不锈钢那种!就算这些我都不计较,可你知道现在我喜欢哪种网文风格吗?是那种图一乐的轻松愉快的那种。作为天天加班熬夜的社畜,生活已经这么沉重,你还写这种严肃东西,是想我死吗?”

    一直在“嗯嗯嗯”头也不回敷衍着徐进之的少女听到这,停下手中的笔,侧身向徐进之瘪了瘪嘴,说:“可是你已经死了呀。”

    徐进之闻言倒吸一口气,一时语塞。

    时间倒回两小时前。徐进之像往常一样,结束一天的工作,躺在床上追网文。作为多年老读者,看着小说入睡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只是这次显然与往常不同。

    沉沉睡去后,徐进之只觉得浑身轻飘酥软,说不出的舒坦。

    一场久违的充足的睡眠。

    没有闹钟,没有隔壁室友起床的动静,也没有透过窗帘打在眉眼间的炫目朝阳。陌生的一觉睡到自然醒那美妙的感觉还来不及回味,徐进之第一反应竟然是:糟了,我**迟到了!

    好在眼前昏暗的光线告诉他只是虚惊一场,看样子似乎天还没亮。徐进之长出一口气,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再次闭眼。

    “你可算是醒了。”

    突如其来的女声让徐进之刚放回胸腔的心脏瞬间又提到嗓子眼。

    难道自己昨晚做的梦还没结束?不对,这声音不像那个梦的女主角。

    徐进之还在胡思乱想,女声再次响起:“我知道你恢复意识了,睁开眼,看着我。”

    徐进之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睁开双眼。他揉了揉眉梢,趁机窥探四周。

    此刻他正穿着T恤衫和大裤衩子躺在一间昏暗房间的沙发里,三个巨大的书架靠墙而立,陈列着满满当当的书籍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室内并没有开灯,一盏橘亮的台灯和笔记本屏幕的荧光将一个纤细的轮廓勾勒在徐进之面前。

    少女背着光坐在书桌前,身后的桌上摞着几本厚厚的书籍,摊开的纸张和笔随意地摆着,咋一看似乎是一个正在熬夜赶作业的高中生。

    她翘着腿瞧着徐进之,上下抖动的脚尖引得徐进之的目光随之起伏。女孩手中茶杯氤氲的热气和长发打下的投影隐没着她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仿佛黑夜中的精灵。

    徐进之看着她,不由得呆了。

    少女一声轻笑将徐进之从迟滞中拉回现实。他甩了甩脑袋,又拍了拍双颊,连珠问道:“我这是在哪?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你想干什……”

    不等他问完,少女不耐烦似的摇了摇手打断他的话,品了口红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要说的话,你听了可不要激动。”少女调整坐姿,微微前倾,盯着徐进之的眼睛,“你已经死了。至于我这里,你不必知道。我调你过来,只是感到你与我有缘,好奇看看你。怎么?你这副表情是觉得我在逗你?无妨,信不信由你。”少女说罢耸耸肩,转动椅子回过身去。

    “我信,我当然信,那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死的?”徐进之佯装一副认真的表情,面带诚恳地追问。

    少女瞥了一眼徐进之,又转动椅子面向他,将茶杯往右前方一放,一本厚大的书便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窜出,把茶杯稳稳托住。

    无视徐进之瞪大的双眼,女孩抬手优雅地打了一个响指。

    徐进之忽地只觉万籁俱寂,尔后刹那间一声清脆的“啪—”在房间内响起,如古寺钟鸣一般,狠狠地撞击他的心脏,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伴随着这声脆响,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从满墙的书籍中挣扎而出,悬停在女孩面前,女孩翻开这本封面只有一串不起眼数字甚至不能称之为书的小本子,开口念道:“徐进之,于2006年7月3日下午3点22分26秒出生于县人民医院,证件号42xxxxxxxxxxxxxxxxx,父亲徐恕……”她念到这里,停下来看了徐进之一眼,将册子往后翻了几页,继续道,“2033年12月26日凌晨4点整,猝死于京郊租住的公寓,享年27岁。”

    徐进之呆望着少女面前的薄本,似乎被刚才的动静震慑心神。半晌后他才喃喃道:“虽然现在互联网时代获取个人隐私如探囊取物,但是我劝告你,盗取他人信息是犯法的。”

    少女翻了翻白眼道:“无所谓,反正都是我编的。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季鸢,一个写小说的。”

    她用一种淡薄的声音如此说着,却似有一股强大古朴的力量将徐进之的精力集中于她说的每一个字,仿佛其丹唇皓齿间流露的音节是世间万物皆当臣服的法则。

    “人类,我是说大部分人类,他们的人生都是我编的。简单点说,你可以称呼我为‘神’。”

    少女面带微笑地看着徐进之,明眸似有流星划过。原本昏暗的房间顿时如巨兽吞息,几个闪烁后亮如月圆夜。

    徐进之抬眼望上,逼仄的天花板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巨大穹顶上竟有星河流荡。

    “现在,或许你可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眼前的少女,这位自称季鸢的‘神’,将身前的茶杯端起,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普普通通的猝死事件,为什么会让我赶稿的笔产生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