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沙场秋点兵

春如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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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夜深,二两酒的狗窝又偏远冷清,这便偷偷溜出门去推了一辆板车过来,板车上放着两只大圆木桶。恶臭熏天,与那马厩里的屎粪味道“交相辉映”,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二两酒站在屋外,四下环顾,眉头轻轻皱起,心中多少有些担忧。推开房门,再轻轻掩上,看着刺客的面色竟是已经好了不少,心中闪过一丝惊异,越发的惴惴不安。心里想着先前给这小子下药是不是太少了些,这与虎谋皮的事情,一个不慎可就成了饿虎口粮。

    二两酒藏着心事站在原地,刺客面色阴沉看在眼里。只是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懒得去管这下贱小厮有着怎么龌龊的心思,一心想着快些出城,这便说道:“你磨磨唧唧半天,好了没有。外面那些奴才要是闯了进来,你也别想脱了干系。”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不忘威胁几句,二两酒听在耳中,心中来气又不好发作。看了一眼刺客又赶忙垂下头去,搓了搓手,欲语还休。扭扭捏捏了半晌,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少侠,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逢之时。小的一直敬仰少侠这类锄强扶弱之辈,只是苦于势单力薄,你看能不能…”

    市井小民的气质在他身上展露无遗,老话说的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反正都是赌上一条小命,二两酒觉着若是出城之后能与这刺客和平分手,此刻能多赚点甜头也不亏他一阵担心受怕。

    刚想再说,一本泛黄古书就砸到了他的面门之上,心中顿时一喜。也不管这刺客眼神有多嫌弃,弯腰将古书拾起,格外小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定睛一看,封皮之上写有《握奇经》三字。耳边响起那刺客阴寒的声音:“这《握奇经》乃是兵家秘籍。你等凡夫俗子按照上面所记的日夜修行,踏入武道指日可待。”

    二两酒大喜过望,赶忙将那《握奇经》贴身放在青衫之内,伸手摸了摸胸口确保这经书不会不翼而飞,这才放下心来。再见那刺客面色冰冷,不屑的目光之下带着点点寒芒,这便立马弓身向前,低头垂目,小心说道:“少侠,我已安排妥当,马上便可出城。不过还得委屈了少侠的千金之躯。”

    事已至此,刺客也是别无他选,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二两酒后便朝着屋外走去。心中暗暗想到,若不是急着出城,又懒得听这小厮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何至于来装这手大方阔绰。《握奇经》虽是算不上高深秘法,但在俗世之中怎么也是千金难求。就这样给了一个奸滑小厮,想想都肉疼,何况这小厮年过十六,《握奇经》在他手上还不得明珠蒙尘。

    二人各有心思,只是同在一条船上,怎么也得过了风浪再说旁事。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二两酒对这恶臭早就习以为常,刺客却是实在忍受不了。掩鼻挥手,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看着二两酒,寒声叱问:“这就是你说的法子?!”

    二两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心里却是没把这凶相毕露的刺客当回事,想要出城逃命还挑三拣四,真是个金贵的主儿,比楼里的花魁还要娇气。

    “少侠,这城外不下六七十人巡逻搜捕。正是风声最紧的时候,您就多担待担待。”

    二两酒将木桶盖子揭开,一桶装着潲水,另外一只木桶却是空空如也。恭恭敬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刺客这才不情不愿的蹲了进去,忽然又冒出头来骂道:“你就这样推着出去,一掀盖子就被发现,算个什么狗屁法子。”

    倒是没有想到这刺客还找着罪受,二两酒嘿嘿一笑,拎起小桶冷水猛的倒了进去。从头到脚,给这刺客来了一回真正的透心凉,嘴中还不忘说道:“少侠,稍后若是有人盘查。你可得藏好了,万一露出马脚,我俩都得搭上一条小命。顶多十息,十息功夫就能瞒天过海。”

    一桶接着一桶的冷水从头到脚淋下,刺客眼神阴暗不定,唇色发白。他还真没想错,二两酒就是故意如此,就算不能让这刺客伤筋动骨,好歹也能恶心恶心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心里的恶毒念头,二两酒脸上可是不敢展露分毫,反而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抹关怀:“少侠,这天冷了,到时候在水里憋上十息受不受得住。”

    受不受得住?

    受不住也得受着,刺客嘶了一口冷气,故作镇定的开口就来:“我辈修行求仙之人,修的就是一口气。别说憋气十息,就算一炷香也是无碍。”

    嘴上不可一世,毫不服软,心里却是将二两酒恨出了屁来。不过不打紧,待到出了城门,他的东西始终是他的,就连这小厮的一条狗命,也要看他心情如何。

    二两酒听此一言,也不管这刺客是不是胡乱吹嘘,至少记住了求道修仙修的就是一口气。其实想想人活着不也是一口气的事情,将死之人若有一口气还咽不下去,都能死死撑个十天半月。难怪那些个仙家大能动不动就是甲子百年,那可得是要修上多大的一口气啊。

    他想他也要争一口气,一口堵在他的心口越来越重的杀伐戾气。

    待到水线没过刺客头顶,二两酒才停下手中动作,转念一想,又匆匆跑到马厩之中挖了一大把屎粪倒入水中,舀了些许残羹冷炙混在一起。那刺客心中大怒,压低了嗓门沉声怒喝:“竖子尔敢,你这该死的低贱小厮。”

    天大的怨气,可那又如何?还不得憋在心里,都是为了活命着想嘛。

    二两酒面色微微惶恐,讪讪拱手,盖上盖子后才慢悠悠的说道:“少侠,这不也是形势所迫嘛,小的只恨不能替少侠担此大罪。光是一桶清水哪能藏住少侠的伟岸身姿,就算是这臭气熏天的马粪挡着,我也一眼就能看见少侠的雄风英姿。”

    他可不管这刺客在桶里会不会闷死臭死,先前不是吹着憋上一炷香都是小事,那可就自个儿憋着好了。二两酒拍了拍木桶,也算是让那刺客安分一点,想死也别搭上他这条小命,高呼一声:“走。”

    从长歌苑后门出去,一路上虽是有三两人影但都未曾上来搭话,光是那股子恶臭都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二两酒一路上推得很慢,生怕惹人注意,四周扫视,看到不少拿着火把挎着大刀的私兵来回巡逻,心中更是没底。只能求着菩萨保佑能够顺利出城,口中小声嘀咕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你们都看不到我。”

    说是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那显然他二两酒平日里肯定没给诸佛菩萨敬过半点香火。毕竟自个儿都只能吃上五分饱,哪还顾得上那些不着边际的神佛仙人。

    “你,干什么的。”

    只听一声叱问,二两酒赶紧将头埋低,还是推着木桶缓缓前行。斜着眼睛都能看到两个持刀私兵正朝他走来,嘴中还不停的喊道:“你,就是你。那个推车的,给老子站住。”

    装了一次聋子,如今被人“指名道姓”的给点了出来,哪敢再埋头不理。想着若是再迈一步,怕是两把大刀就得砍在他的一身排骨之上。心中焦急,手心渗汗,心中想着要不要倒打一耙,故作不知,把这刺客卖个一干二净。

    可终究还是觉得不妥,这些私兵向来是宁可杀错绝不放过,何况他一个青衣小厮沾上了这样的事情,就算被人杀了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喊声冤枉。

    眼见着两个私兵越来越近,二两酒摇了摇头,却是瞥见了平日里他好生伺候着的张铁牛。心中顿时大喜,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二两酒自然明白。也不在乎他和张铁牛谁是兵,谁是将。总之在这一刹那,他这做惯了青衣小厮的二两酒,也要学学那些胸中丘壑万千的阵前大将来一出沙场秋点兵。

    “铁…牛…哥!”

    张铁牛跟着手下几个护院小弟就在不远的地方,心中本就极不情愿,这搜寻了半晌鬼影都没看到,哪有个什么黑衣刺客。何况这出事的是萧大公子,他领的可是长歌苑的工钱,若不是想着那花道士手段狠辣,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此刻听到有人唤他,循声望去,便是看到二两酒正朝着他挥手。平日里这二两酒可没少孝敬他,当即便带着手下小弟快步上前。一看二两酒手里正推着板车,一股恶臭入鼻,赶忙捂住鼻子问道:“二两酒,你咋干上了这倒潲水的活计。”

    二两酒装傻一笑,故作扭捏的说道:“这不多干一点,也能多拿点工钱。好久没请铁牛哥喝酒了,这不寻思着月钱下来了能跟铁牛哥你好好喝上一壶。”

    张铁牛颇有几分得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想着这二两酒还真是上道,平日里可没白照顾这小子。不过那两个私兵就站在一旁,他也不好就这样放二两酒过去。样子还是要做的,捂紧了口鼻掀开两个桶盖匆匆看了一眼就赶忙盖上。

    可那窜出的恶臭还是让众人干呕欲吐,纷纷退让了几步。张铁牛挤出一副笑脸朝着那两个私兵说道:“这是我小兄弟二两酒,长歌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您二位大可放心。”

    “对啊,二两酒就值二两酒。长歌苑谁都知道这小子老老实实的干了十年,还是个青衣小厮。”

    “我宁愿相信母猪上树,也不相信他二两酒敢与刺客串谋。”

    这两声不管是好心帮衬还是恶意的嘲弄,二两酒都觉着这开口之人格外可爱。他就是个最老实的青衣小厮,他哪敢哪能与那不要命的刺客勾搭一起。他在长歌苑里任劳任怨的苦了十年,姑娘的肚皮都没滚过,岂能跟贼胆包天的刺客沆瀣一气。

    萧府的两个私兵本想亲自上前查探,可又碍于这潲水和着马粪的味道实在太过“新鲜”。此刻见张铁牛身后的护院小厮如此嘲弄,这二两酒脸上非但不怒,反而越加谦卑,想来还真是个人见人欺的废物。这便挥了挥手让二两酒快些过去,嘴中还恶狠狠的骂道:“半夜三更的来倒潲水,污了本大爷的口鼻,小心一刀把你砍成两半。”

    二两酒闻言脖子一缩,面色惊恐,赶忙低下头去推着板车匆匆逃离,也不管那私兵在身后如何大笑讥讽。心里想着,可算是过了这关,好在菩萨娘娘赐下了个张铁牛。又转念一想,哪来的什么菩萨娘娘,还不是他自个儿平日里舍得那几个辛苦钱,好在养了一头憨牛,不是喂了一条白眼狼。

    臭气熏天的潲水车与二两酒的身影越来越小,趁着夜色出了城门而去。待到了最远的一条臭水沟,二两酒终于停下了步子,拍了拍木桶。可半天没见那刺客探头出来,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刺客真死在这潲水桶里,也不知是闷死还是臭死。还吹嘘什么修道求仙一口气,还不是被一口气活生生憋死。

    二两酒将桶盖揭开,正想看个究竟,混杂着马粪剩菜的脏水就溅了他一脸。刚欲开口卖上几句乖巧,便是发现脖子被人狠狠捏住,整个人都抵在了城墙之上。

    刺客双目之中杀意不掩,狠狠的出了几口大气,显然在木桶里真给憋坏了。随手将挂在黑衣上的屎粪甩开,可那股刺鼻的恶臭却是久久不散。光是想想方才的憋屈难受,他就一股怒火上涌,直冒脑门。

    在长歌苑里,他便想过。二两酒这条贱命留是不留,全看他心情如何。毕竟跟阿猫阿狗一样的货色,他不会介意多杀上一个。

    至少此刻,他的心情很糟,简直是烂到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