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我站起身,端起杯子去了隔壁桌,把他一个人撂在那里。
我用余光看得见:他低下头,一下,又一下,狠狠擦着筷子。
我的心里有揪心的疼,不知道从哪里而来,疼得想要流泪。
这是我们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集体活动,终究,我什么都没有说。
几年后,翻开那时候的日记本,我看见这样一些话:
你见过一望无际的大海么?见过绵延万里的海滩么?
那样的海,汹涌着涨潮,然后,把断裂的水草、破碎的贝壳、漂浮的石子,堆积在沙滩上。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光芒,熠熠生辉。
你以为,那是了不起的珍宝。欢呼着走近了,却发现,不过是水草、贝壳、石子,以并不完整的姿态,匍匐。
落一腔缠绵的失望,纠结着,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开心。
那么,张怿,你该是水草、贝壳、石子,还是那可以改变一切的阳光?
你在我的左手边——在今天以前。
而今天以后——你与我,只是陌路。
……
6-1
可是还是没有避开他——我以为我们不会相遇,然而开学那天在文科班门口,我居然再次看见了那个挺拔、干净的背影!
那一瞬间,我在教室门口摒住了呼吸。
我压根没想到他会报文科。
在我们这所以理科见长的高中里,文科班就如同第三世界——你可以生活,但未必生活得很好;你可以成长,但未必不缺少钙镁锌硒维生素。理科班的学生们担负着诞生高考状元、为学校增光添彩的重任,而我们,能多考一个本科生,都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所以,张怿报文科这件事在高一年级组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据说那天的张怿,在高一年级组办公室里基本上就是刀枪不入了。
年级主任相当无可奈何:“你报文科太可惜了,你是我们学校培养出来考北大的苗子啊!”
“那就考北大中文吧,名牌大学名牌系。”张怿的声音不疾不徐。
“你要学什么我们管不着,可是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的情况,历年来都是理科生走得更好一点。”主任烦躁地摸摸头发。
“那么,我就做文科班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好了。”他还是那么自信。
看看他的样子,主任终于放弃了说教。
很多人无法理解张怿的行为,然而却又有人说张怿是聪明的——最优秀的,在最普通的群体里,该是多么的卓尔不群?说到底,高考不是大奖赛,一等奖永远不能缺席。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坐在教室后半部,在我进门时注视着我。我从他面前走过,眼睛的余光看得见:他坐在靠近后门的地方,腰板挺得笔直。
而我视若无睹。
因为这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么?不是亲人不是朋友,我们本来就是两不相干。
而且新班级给我带来了小小的喜悦:小小的文科班只有53个学生,教室宽敞明亮,课桌之间的间距那么大,我终于不会再碰到别人的胳膊,不至于再制造一场又一场的尴尬。
我的新同桌名叫田佳佳,她坐在我的右手边。
田佳佳是个说话很干脆的女孩子,她说话的时候好像脆脆的豆子落在桌面上,错落着,极好听。排座位的时候是我先坐在了靠近窗户的座位上,她进教室的时候四下里张望一下,毫不犹豫地拎着书包走近我。
她把书包往课桌上重重地一搁,还没说话便笑了。她说:“你好,我叫田佳佳,你叫什么啊?”
我说:“我叫陶滢。”
她“哦”了一声,说:“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我从她的眸子里看见那么真诚的气息。我在心里先笑了,看她的反应我知道她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当然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虽然我的故事在原来的高一(12)班或许是个经典的笑话,可是笑过也就过了。我这样的人,压根没有成为任何一个故事中女主人公的潜质,所以,我们的故事也就太过平常,甚至没有流传的机会。
是后来才知道,我的同桌田佳佳,她是一个转学生。
“搬家了,到这里读书比较方便。”她这样解释,眼角含着笑,明媚如太阳花。
我着实感谢上天指派给我这样的同桌:善良、热情、优秀而又平和,并且很可爱。
这是个短头发、个子不高但极秀气的女孩子。她有白净的皮肤、精致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微微露出两颗小小虎牙。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像宝石一样清澈见底。有很多男生给她递这样那样的纸条,作为她的同桌,我看得多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收下,一一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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