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妙计

庚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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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九章 妙计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白土岗之战也许只是一个微小到根本无需在史书中记载的战役。

    但是,在步兵的发展史上,却是一个里程碑式地存在。步兵利用长兵和弓弩,依托地形地貌完胜数倍于己方的匈奴骑兵,使得这种本应该出现于二三百年后的战术,得以提前出现。

    如果说,永正原刘阚和蒙恬交锋的时候,这种战术还只是一个雏形的话,那么白土岗之战,长兵战术已经渐趋完善。毕竟,真刀真枪的厮杀和校场演武的概念,有着天和地般的区别。

    从亥时开始,至酉时末,刘阚利用地形地貌和长兵战术结合,经过三个时辰的鏖战,彻底击溃了匈奴人的攻击。三千匈奴人,在战场上被杀死的超过了三分之一,更有数百名被俘,余者溃不成军,四散而逃。当夜幕将临,白土岗谷地遍地残尸,鲜血把黑土地染成红色。

    负责打扫战场的,是从富平征调过来,充当民夫的青壮。

    那一具具残尸,令无数人呕吐不止,但是心里,却满是兴奋。

    而白土岗上,已经清醒过来的吕释之则羡慕的看着坐在两侧的将领,并且不停的小声嘀咕。

    死老灌,不就是杀了个左骨都侯嘛,至于满世界的宣传吗?

    还有那个死屠子,杀人也就杀了,你弄十几个人头挂身上,也不怕吓坏了别人?真个疯子!

    而此时,那两个被咒骂的对象,正坐在军帐中推杯换盏。

    樊哙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着舌头说:“老灌,看见没有,老子今天可杀了十一个甲士。你给我算算,这要换算成军功的话,我可以得甚爵位?十一个甲士,整整十一个甲士啊。”

    灌婴不屑的冷笑,“只杀一些小喽啰算甚本事?老子今天一箭射杀他们的主将,至少抵两爵军功。哪象你,杀了半天,全都是些十夫长,只有一个百夫长,怎可能比得上我的军功大?”

    按照匈奴人的兵制,单于之下,有左贤王等四角的存在。而四角之下,还有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护和左右骨都侯等一系列的军职。骨都侯,基本上相当于秦制中的将军。

    樊哙的黑脸一抽搐,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狗屎运!

    这时候,刘阚和南荣秀在安抚了士卒之后,从军帐外走了进来。

    灌婴等人立刻站起来,插手向刘阚行礼。

    刘阚点了点头,在主位上坐下来,“今日一战,我们以少击寡,大获全胜,全赖诸君奋力厮杀,阚无甚表示,唯有敬诸君一觞酒,以示感激……诸君,请随我满饮此杯。”

    “全赖军侯指挥得当!”

    灌婴樊哙等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是刘阚脸上的笑意,旋即隐去。

    “此战我们虽大获全胜,然则却不能掉以轻心。左贤王中军数万人马,预计最迟会在后日凌晨抵达,所以从明天开始,各部仍需加紧修筑工事,务必要在左贤王大军抵达之前完成。”

    “遵军侯之令!”

    刘阚点了点头,轻轻出了一口气。

    “各部所立战功,请速速通报吕释之。待返回富平之后,我当着人往义渠通报……这一战,我们虽胜了,可是却损失了一百多人。由此可知,那些匈奴人并非土鸡瓦狗,还需小心才是。秀军侯,你明日要督促民夫加快进度,最好能在正午之前,将白土岗残垣修复完毕。

    而后,民夫撤往富平,协助成司马他们修筑城墙。

    伤者当一同送回富平……诸君,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大家,今日之战不过是个开始,于我等的考验,还没有结束。我们必须要依托白土岗的工事,拖延匈奴大军三日时间,方可撤退。”

    军帐中的喜悦之情,一下子当然荡然无存。

    三日……

    灌婴和樊哙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沉重。三日之后撤退,能有多少人活着离开白土岗?

    这恐怕是一个谁也不敢去猜想的答案。

    第二日,当朝阳升起的时候,白土岗谷地入口,堆起了三座京观。

    一具具死尸被整齐的叠摞起来,远远看去,令人触目惊心。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完善工事的民夫们。相反,在这种充满浓郁血腥气的氛围中,民夫们的干劲儿,非常之高涨。

    至正午时分,残垣上最后一个缺口,被沙袋封堵起来。

    刘阚则站在那半座城门楼上,举目向远方眺望。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这本是一个极好地天气,但是对于刘阚而言,心里却格外的沉重。第一战,他依靠着地形地貌解决了毫无防备的匈奴前锋。但是第二战,第三战,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他实在是不敢想像。

    “刘军侯,民夫们已经整备完毕,可以撤离了!”

    南荣秀大步走上门楼,轻声道:“要不然,还是您带着他们撤走吧,正好也可以在富平督促。”

    刘阚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只到他下颌处的南荣秀。

    对于南荣秀的心思,刘阚能够猜测出来。也许在南荣秀眼中,这白土岗阻击战实在太过凶险。

    “秀军侯,若你守白土岗,当如何阻击?”

    南荣秀一怔,“唯死战耳!”

    “何为死战?”

    “啊?”

    南荣秀被刘阚这个问题,问的一怔,诧异的看着刘阚,有点不太明白他这句话里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曾有人告诉我,死战非求死,而是求生。如今在白土岗的军士,可以说是未来富平之战中的主力。若非迫不得已,我绝不愿意和匈奴人死拼。说实话,死一个老秦人,十个,百个匈奴人都无法弥补。我之所以要留在这里,是要为大家寻一条生路,而不是带着他们去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

    秀军侯,在这一点上,你比不上我,所以还是由我在这里督战。

    你戍卫富平多年,想必对当地百姓比我更熟悉。有一些事情,必须要你来出面才能解决。

    打仗,你比不上我;但人脉,我比不上你。

    你我需各自发挥所长,设法为富平那数千名百姓,寻求一条生路才是,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南荣秀怔住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点点头,“刘军侯之意,南荣已经明白。请军侯放心,南荣一定会竭尽所能,协助军侯。不过,还请军侯保重……人脉,南荣虽比军侯强,但富平,更需军侯。”

    刘阚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天生的九命猫,死不了的!”

    南荣郑重的插手向刘阚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急匆匆离去……

    站在城门楼上,刘阚目送南荣等一行人的背影在地平线上消失,突然间发出了一声悠长叹息。

    “军侯!”

    身后有人呼唤了一声。

    刘阚转身看去,却见樊哙正走过来。

    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屠子,你找我有事儿吗?”

    说实话,对于樊哙这个人,刘阚总还是有些疙瘩。至于原因,刘阚也说不太清楚。总之樊哙不是他的人,心里总归不放心。不过,在表面上,刘阚还是表现的很亲热,称呼樊哙的绰号。

    樊哙走到刘阚身旁,沉默了片刻后,“只剩下我们了!”

    “怕了?”

    樊哙脸涨的通红,摇头说:“有甚怕?大丈夫马革裹尸还,方不虚度此生,只是有些话,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洗耳恭听。”

    “以前的事情,说不上谁对谁错。我知你不喜欢刘大哥,也知你心中对萧先生非常愤恨……”

    刘阚摆手,打断了樊哙的话语。

    “屠子,你却错了。我从没有愤恨过什么人,只是谁和我做对,我就不会心慈手软。你、刘季、萧何……包括夏侯婴、周勃,其实与我来说,在那件事之前,可以说一直没有交集。

    我不喜欢刘季,不是因为他和别人联手设计我,而是因为他那德行。

    说实话,在我刚来的时候,甚至在我们第一次联手,和王陵那帮荆蛮血战的时候,我对刘季的印象很不错。后来我做我的生意,你们也有你们的事情,两者之间,怎么都不能发生冲突。屠子,你可知道我生平最佩服什么人?我最佩服的,是那种雄立于天地间的大丈夫。

    刘季……呵呵,我至今仍不明白你们钦佩他什么,而且我也不想去明白。

    如今我在楼仓,你们在沛县,两者之间很难再有什么交集。只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樊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匈奴大军在戌时左右,抵达白土岗谷地之外。

    左贤王栾提屠耆显然已经接到了蒲奴大败的消息,在抵达白土岗之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势。

    他先是命人将谷地入口处的京观全部拆毁,把一具具尸体焚烧。

    对于匈奴人而言,同样不存在什么土葬的习俗,而是将尸体焚烧,死者的灵魂才能回归萨满。

    而后,他命大军逼近河谷,在谷底中扎下了营寨。

    数万人马的营地,可说是遮天蔽日。刘阚率领樊哙和灌婴两人登上了城楼,目视山岗下的匈奴人。

    “嘶……”

    吕释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匈奴人,我们怎可能抵挡得住?”

    刘阚扭头瞪了他一眼,“小猪,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以动摇军心的罪名,立刻将你处斩。”

    吕释之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灌婴揉了揉他的脑袋,“军侯,小猪这话是不该说,但是如果他们真的要攻击,怕是很难挡住三天吧。”

    刘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匈奴人扎下营寨。

    应该说,这左贤王的确是有些本事,营寨设立的颇有章法。从匈奴人的阵势来看,是要准备在天亮之后,对白土岗发动猛攻。五万人啊……可自己的身边,却只有不过五百士卒。

    刘阚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儿。

    一俟匈奴猛攻,就凭白土岗上这简单修缮地工事,真的可以抵挡住匈奴人吗?

    他抬起头,仰望苍穹。

    但见云层厚重,遮住了明月。低垂的老罴营军旗,在这个时候突然动了一下,紧跟着呼啦啦招展,旗角飘飞,从刘阚的脸上拂了过去。哈,倒还真的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啊。

    慢着!

    刘阚脑海之中,突然间灵光一闪。

    他手扶城垛,眯起眼睛,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谷地中的匈奴人营寨,脸上突然间露出奇异笑容。

    “军侯为何发笑?”

    “嘿嘿,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典故而已。”

    刘阚的轻轻搓着光滑的下巴,心里却道了一声:罗先生,还真的是要好生感谢你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