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情色和色情的区别

戴小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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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安雨沛不想承认,但是,如今这个地球,强势文化无疑是英语系文化……安子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马咆哮的观点,幸好,他还能瞧得懂那姑娘手上的书,更幸好,他还看过这本书,若不然,岂不是就被她给蒙了去了?人家心里头说不准怎么嘲笑呢!

    在安子看在,人家嘲笑你是傻逼,你心里清楚,便大可拿出高姿态,装着不知道就是,这便是心理上的优势,但最可悲的,无疑是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可想而知,他女儿在蒙他的时候,想必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这才是最可悲的,扮猪吃老虎,和本身就是猪,这完全就是两个概念。

    他看看老男人,心中未免有些同情,便点头附和他们打牌,老男人、秃顶男人加上安子,正好老中青三代人,三人就打起扑克来。

    老男人一边打扑克一边抱怨女儿成绩不好,却知道要爱疯手机,秃顶男人苦笑着说职场压力大,自己年轻时候那也是满头乌发的美少年,如今……他叹气,一边甩出一条顺子,一边就羡慕地看安子那满头浓密又略微带着些卷曲的黑发。

    安子心中忍不住就吐槽,这扑克打的,简直成诉苦大会了。

    到了晚上八点多,老男人和秃顶男人一人吃了一桶桶装泡面,秃顶男人拿出一包红中华来,老男人眼睛亮了亮,两人一人一支,坐在过道抽着烟说闲话。

    人治二年的天朝,公共场合吸烟还没那么多规矩,换一句话说,人治二年的时候,大家的素质,还没后来那么高,一直在上铺的姑娘这时候忍不住就咳嗽了两声,便拿书本扇了扇那飘起来的烟雾。

    老男人在下面忍不住就说,“姑娘,这书也不忙看在一时,这会子灯光暗,别把眼睛看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对面秃顶男人忙不迭就说:“对对对,老钱说的有道理,美女,你还没吃东西罢!要不,哥给你买一桶面来泡了吃?至于火车上的餐饮罢!我还是劝你不要吃,那真心还不如桶面……”

    美女总是有特殊待遇的,上铺那姑娘虽然不是什么绝顶的美人,但也是邻家的小家碧玉那种感觉的漂亮女生,秃顶男人是一家公司跑业务的,整天在外面跑,用扬州府俗话说就是【人很出趟】,表示这个人很会交际,很会来事儿。

    不过,那姑娘显然不太买他的账,淡淡摇头,随即从随身的背包中取了一颗苹果来吃,大有在上铺看书死活不下来的架势。

    秃顶男人讪讪然,安子便有些替秃顶男人打抱不平了,不错,英文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被誉为小资文学女青年一辈子不可不读的十大作品之一,就像是郁达夫评价的那般:尤其使人佩服的,是他用字句的巧妙。所有的俗字,所有的男女人身上各部分的名词,他都写了进去,但能使读者不觉得猥亵,不感到他是在故意挑拨劣情。我们试把中国的《金瓶梅》拿出来和他一比,马上就可以看出两国作家的时代的不同,和技巧的高下。《金瓶梅》里的有些场面和字句,是重复的,牵强的,省去了也不关宏旨的,而在《查泰来夫人的情人》里,却觉得一句一行,也移动不得,他所写的一场场的性交,都觉得是自然得很……

    如果郁达夫这位前朝文豪死而复生站在安子面前,安子绝对会吐他一脸口水,并且送他七个大字:卧槽泥马勒戈壁。

    要研究明季市井文化,《金瓶梅》就绕不过去,是必然要参考的作品。

    而《查泰来夫人的情人》呢,无非就是:他也解开衣服,裸露出自己的前身,他进入她时,她感到他赤裸的皮肉贴到了她身上。他停了片刻,在那里膨胀着、颤抖着。突然他开始难以自持,直到高潮……她不知不觉发出狂野的叫喊声来。

    翻来覆去看这本书,无非就是两个字【曰逼】,或许说的文雅一点,叫做心灵和肉体的解放,就像是鲁迅看仁义道德的史书,最后看到的是【吃人】,谁也不比谁高尚。

    前朝文豪们抨击传统文化,无非就是当年的天朝从一个泱泱大国沦落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度,就像是屌丝在抨击自己的老子,你怎么不是阔佬?好让老子也做富二代。

    自己不行却要怪祖宗,这真是怪哉!好罢!这些安雨沛都还能接受,毕竟当时国家不争气,可是,如今这个社会,依然有大把的人还要羡慕别人有个好老子,还要抱着洋大人做亲爹,这个,安雨沛就不能接受了。

    他是什么年纪?十七岁,也读了不少的书,正试图自己睁眼去看这个社会和世界,并且对自己看不顺眼的不假以辞色,文艺加愤青,大抵都是这个年纪产生出来的。

    就如同眼下,他认同英语文化的强势,理解姑娘坐上铺不说话,但是,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别人坐在上铺用一种我很清高你们很俗的眼光看着自己。

    “姐姐,你应该看到康妮碰到梅勒士的段落了罢?”安子仰起头,脸上带着几分看似天真的笑容,装乖,这正是他这个年纪的天赋。

    上铺的姑娘忍不住一怔,她可没料到,下面这个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的少年,居然也看过《ladychatterley’slover》。

    她怔了怔,突然就想到,那他,上午的时候,岂不是……一时间,她脸上顿时烧红起来,两颊顿时比手上的苹果还鲜艳诱人,下面的秃顶男人瞧着,忍不住下意识偷偷吞了吞口水。

    这时候安子故意就不屑说:“我一个干姐姐推荐我看过这本书,我觉得,这本书不看也罢,抄袭的。”

    安子这句话,顿时就让上铺姑娘忘记了尴尬,一下蹦了起来,随即,脑袋就在车厢顶嘭一声撞了一下,当下捂着脑袋又坐了下来,可依然一脸地不折不挠,“喂!小弟弟,你不懂不要乱说,这是世界名著,你才多大,自然看不懂。”

    “反正我觉得跟明末的西湖渔隐主人写的【李月仙割爱救亲夫】差不多。”安子故意撇了撇嘴,“康妮是看梅勒士洗澡,李月仙看必英睡觉,康妮和梅勒士做的时候是【如火焰中的羽毛】,李月仙和必英做的时候是【如火一般热】,总之都没多大区别,无非都是又热又痒的那个调调儿,唯一区别就是康妮最后怀了梅勒士的孩子,她跟丈夫离婚了,符合西方人性解放的主流,而李月仙最后把必英告上衙门,和丈夫老老实实生孩子,也符合明季的人文主流,从这一点上来讲,实际上还是没区别……”

    看着少年侃侃而谈,老男人和秃顶男人目瞪口呆,被秃顶男人称之为老钱的老男人甚至嘴巴大张,嘴角叼着的烟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甚至左右有几个铺的人听他说话,都忍不住站在过道观望。

    这时候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忍不住就吹了一声口哨,“小兄弟,你真是渊博,牛逼坏了,哥哥佩服你,总结的深刻,【又热又痒的调调儿】,啧啧!真是太深刻了……”

    上铺姑娘则气得脸色通红,忍不住把手上的书啪一声就拍在铺上,乾指指着他就说:“你不要乱说,这是一本非常具有人文关怀眼光的文学名著,是那些满是淫秽字眼的明清小说能比的么?劳伦斯是上个世纪最有人文关怀的作家,没有之一,两者根本不是一码事。”

    “姐姐,我觉得罢!这就跟霓虹国有人让处女吃高档的均衡膳食纤维然后拉出来的粑粑用油炸一炸非得说是无上美味一样,其实罢!我想说,那还是粑粑。”安子眨巴眨巴眼睛,故作无辜,旁边顿时口哨和掌声不断,要知道,当年霓虹国对天朝犯下累累罪行,如今虽然好几十年过去了,朝廷也高调宣扬两国是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可民间但凡有针对霓虹国的,那肯定没有对错,你要想说一点霓虹国的好话,先给你扣一顶汉奸的帽子再说。

    上铺姑娘可气坏了,下面这死小孩,实在是太坏了,居然借机拉拢群众,就像是老爸说的那般,挑动群众斗群众,这种人,肯定是大奸大恶之辈。

    “你闭嘴,庸俗不堪的下里巴人,你才读过几本书?就借机挥斥方遒,激扬文字?你以为你是太祖武皇帝么?”上铺姑娘忍不住把书都砸了下来。

    《ladychatterley’slover》是一本精装版的,砸在人身上还是很疼的,当然,安子完全可以躲开的,可是,他还是站在原地让上铺姑娘给砸了一下。

    这时候老男人忍不住了,当即走上一步,先看看安子被砸的胸膛,安子赶紧摇头表示自己无事。老男人随即弯腰捡起书来,看看满眼的字母,她们认识他,他倒是不认识她们的,他这时候忍不住就有气,自家闺女是不是就曾经像是上铺姑娘这样糊弄自己?拿一本淫秽的外国书来冒充学习……

    他忍不住就大声说:“姑娘,不是我倚老卖老,你这样是不对的。”他说着,往前走了一步,抬头看着上铺姑娘,苦口婆心就说道:“姑娘,你以后也要为人父母的,试想下,你如果看见自己女儿在看这本书,你会怎么想?”

    上铺姑娘看自己隐约有被围攻的架势,可是,越是这般,她越觉得不能屈服,当下倔强地就说:“这是人生的一种体验,我会引导她正确地看待……”

    旁边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把半截车厢都堵起来了,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声就说:“姑娘我支持你,你说的太对了,大不了,事后公开道歉下,很傻很天真嘛!”

    嘘!

    一片口哨声。

    上铺姑娘脸颊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滚儿,两只手更是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绞扭得都发白了,可是,她依然倔强地仰着头颅,像《红岩中》的江姐一般不肯屈服。

    这时候,作为事情的主角的安子,反倒是没人管他了,人群都是议论说现在女孩真是不得了,开放得紧,看一本黄书罢,还要看英文版的,还说以后要支持女儿也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还是武皇帝那个年月好。”有年纪大的忍不住就叹气,“不已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

    “大爷,这都哪一年的话儿了?”旁边有年轻人反驳他,“按您这么一说,咱天朝年轻人里头得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流氓,咱不能不用老眼光看人么!”

    “就是,这都什么年月了,你打开电脑上网,甭管哪个门户网站,不是一连串儿的丰胸美白,坚挺延时的广告,按大爷您这说法,武皇帝他老人家要活过来,不是得气死了?依我看,还不是日子咋样就咋过呗!我倒觉得没那么邪乎,人姑娘不就是看一本英文版的情色小说么,那也是世界名著来着,不至于把人姑娘说得跟流氓似的……”

    周围七嘴八舌,上铺姑娘听在耳中,气在心里,一时间忍耐不住,眼眶一热,眼泪噗嗤噗嗤就下来了。

    老男人到底是有个女儿跟上铺姑娘差不多大的,比较有爱心,一看上铺姑娘哭了,当下顿时为人父的爱心发作,赶紧就开始赶人,“大伙儿,大伙儿,算了算了,也没个什么事情,姑娘能看英文书,起码证明成绩是好的,如今哪所大学不要求一个英格里希的四级六级的,我瞧人姑娘英文水平起码八级十级的,这要换了我家闺女,我睡着了也乐醒了……”

    老钱好说歹说,把围观的人给劝散了,却是忙得满头大汗,旁边安子瞧着,再看看上铺犹自捂着脸哭的姑娘,这时候倒是觉得自己是多事儿了。

    他忍不住叹气,这真是一个不能多事的年月。便犹豫着,要不要给上铺姑娘道个歉。

    倒是秃顶男人眼尖,看他要说话,顿时挤眉弄眼,这时候哪怕去道歉,那不是打人家的脸么,当下大咧咧就说:“来来来,吃了泡面睡觉也不消化啊!咱们继续打牌。”

    不过,打牌的时候,他到底说了一句,“小兄弟,你看书可真够杂的啊!生冷不忌什么都看啊!”说着,就压低了嗓子说:“给大哥介绍本牛一点的书呗!咱也买一本熏陶熏陶……”

    他说着,就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着安子,安子只好苦笑了,“金瓶梅呗!”

    “瞧不起大哥了不是。”秃顶男人顿时不乐意,指了指扔在下铺的那本《ladychatterley’slover》,又看看上铺,然后把声音压得愈发低了,“就得像是那种的,有档次。”

    对面坐着的老男人大声咳嗽了两声,“赶紧赶紧,轮你出牌了。”安子瞧着秃顶男人,忍不住想把《ladychatterley’slover》扔他脸上,然后骂他:你这不是贱么!一边被洋大人和二毛子瞧不起,一边还要往洋大人和二毛子那边去。

    他有一种不被人理解的苦恼,唉!这庸庸碌碌的众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