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庵内藏佳人

梦中的小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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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螺寺始建于东晋年间,背倚青螺山,下照青螺湖,山环水绕,古松参天。其地处汴京近郊,数百年来,香火不绝。离青螺寺不远的山腰处,还有一所溪月庵。上山礼佛的女眷便可在这尼姑庵中落脚。

    大半日车马劳顿,清照却还精神得很。青山藏古刹,实在美不胜收。到了溪月庵,王氏嘱咐几个丫鬟小厮收拾包袱物件,清照早奔向了后院。

    “芝儿,芝儿!”清脆的声音传来。季如芝搁下手中毛笔,审视了几眼案上抄写的佛经,又拿起小巧通透、印着竹纹的镇纸,把佛经抚得更平整些。青灰色的尼姑服和尼姑帽,仍挡不住她的清丽和灵秀,还有和年龄不太相符的沉静。她拉开门帘走到了院里,正遇上小鸟般扑腾飞来的清照。“芝儿,芝儿,我可想死你了。”清照拉起如芝的双手。如芝一撇嘴:“佛门清净地,哪能像你这么大呼小叫的。”说罢抿嘴笑了,清照也咯咯笑起来。

    “芝儿啊,你可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清照在如芝房里东张西望,瞧瞧墙上挂着的鱼篮观音图,又看看书架子上摆的佛经,嗅着淡淡檀香,“我娘现在天天逼着我嫁人呢,那些男人我一个没见过,怎知应该嫁谁?一旦嫁错,岂不就误了终身。我日日在家看书,书虽有趣,却也有些闷得慌。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了。还是你好,无拘无束的,日日在这青山绿水之中,乐得自在。”如芝往香薰炉里又撒了些檀木香料,回头淡淡道:“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又在这儿无愁强说愁了。我虽是摆脱了那些凡尘纠葛,到底也只能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了。若是我的命有你一半强,也不必走这条路。”说罢叹了口气。清照心下不忍:“当日你爹和你家夫人姨娘种种行为,实在令人心寒。如今时过境迁,你再不用受他们的气,由着他们欺负。现如今溪月庵的住持待你宽厚,也不阻拦你以诗词会友,到庵外散散心。先前听你说与朱放、曲晚舟等人品茗吟诗,相谈甚欢。看你写给我的信里不时提到朱放。”

    听到朱放的名字,季如芝愣了愣。想来有近一个月没有见到朱放了,也没见来信,不知又去何方逍遥了。有时提笔想给他写信,又不知从何落笔,更不知寄往何处,想想便罢了。清照看如芝发愣,不禁又想逗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你清照妹妹都不理了。快老实跟我说,是不是看上那个朱放了?”季如芝没好气地白了清照一眼:“我早都出家了,男人于我如粪土,不过闲来聊聊诗作打发时间而已,什么看上看不上。我这么清清静静的一个人,哪能被这些凡夫俗子乱了心神,可笑,可笑。你想嫁人,便以为天下女子个个都想嫁人。”清照吐了吐舌头:“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正在此时,忽听院内有一老尼唤如芝,说是庵门外有两位访客。“奇了,今日可热闹,会是谁呢?”清照拽着如芝便往庵外走,发现竟是两名男子,一位颇高大俊朗,身形挺拔,神情却有几分高傲,似乎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里;另一位略矮些,但也不乏英气,眼带笑意,令人如沐春风。清照虽胆大,到底也是多居闺房,看到年轻男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略低了低头,瞧着如芝。却见如芝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面上一下子有了神采,原本有些苍白的面容红润了起来。“如芝师父,近来可好!”矮些的男子先开了口,“也没提前给你送个书信,真是不好意思,看样子你这儿还有贵客。”“何必这么客气,”如芝忍不住脸上的笑意,“之前不也都是说来就来,也没见你们客气过。”那有些高傲的男子只是望着如芝,没有言语。如芝便为清照介绍二人,原来高些的那位便是朱放,矮些的那位则是曲晚舟。四人在汴京都算是小有诗名,互相之间竟都早已拜读过诗作,清照和那二位便也一见如故。

    男子不便入庵,四人便踱步至青螺山脚下的一间茶肆。清照早听如芝在信中说,半年前,致美楼一年一度的诗会上,如芝因前去品诗,无意间和斗诗斗得兴浓的朱放、曲晚舟相识了。季如芝虽是出家人,原是生在富贵人家,家里陪了一笔钱财把她送到溪月庵的,平日里还有香火供奉,住持自然事事由着如芝。如芝也生性不喜拘束,又爱文墨,加之摆脱了闺阁女子所需遵循的种种礼节,念经礼佛、读书写诗之余,不时也出庵散散心。自和朱放、曲晚舟相识,因意趣相投、谈笑甚欢,便常常小聚。如今可好,又加上了清照。清照本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曲晚舟又是随和,朱放也不拘小节,很快大家就熟络起来。

    原来曲晚舟、朱放二人都是太学的学生,是朝中官员的子弟,按照家中安排是要通过太学上舍生的考试,以取得授官。曲晚舟还颇有一番治国平天下的志向,热心时事,常爱与人争辩政见,也爱写些文章针砭时弊。他和朱放虽是好友,朱放却是闲云野鹤、桀骜不羁,对朝廷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事极为厌恶,也无心课业,一有机会便要溜出太学院,寄情山水之间。

    曲晚舟先前读过清照的《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对她笔势纵横、评议兴废颇为惊异,又听如芝说和清照乃是好友,早想找机会结识。这会儿初见清照,竟是花容月貌,性情又天真可人,已心生倾慕。清照见他真心欣赏自己的作品,不禁也心生得意。她悄悄留意如芝和朱放二人,只看如芝眉眼带笑的样子,便觉得没有猜错了她的心思。清照有意让如芝和朱放多说会儿话,便和曲晚舟二人聊起了诗作。

    二人聊到词作的配乐,晚舟问清照,可曾有去过一些酒楼、瓦子听过艺人唱词,清照摇摇头。其实写词之人谁不爱听唱词,尤其想听到自己的词曲为人所传唱,清照也早动了这个心思。奈何还未出阁,平常父母也是处处小心保护着,除了随家人元宵逛灯、春日游园、上山礼佛,也难得机会出来。清照一时激动起来,一拍如芝:“晚舟这个想法好,我还从没去过酒楼、听过唱词呢,不如咱们结伴同行。你们可啥都见过了,也该带我见识见识啊。”晚舟心里一阵紧张,道:“清照姑娘,我这话说得有些唐突了。你去那些地方,是不是多有不便,令尊令堂也未必答应……”朱放哼笑一声,道:“听曲去酒楼有什么好听,不如去……”话未出口,见如芝瞪眼看自己,便把“青楼”二字又咽了下去。

    清照性子倔,既动了心,哪里还肯收回来。一番央告之下,那三人也就答应了。只是晚舟心中有些后悔,总觉得此事不甚妥当,但也不忍拂逆了清照的心愿,便由着她了。因天色已晚,四人当即约定,次日午时在汴京八大酒楼之首的致美楼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