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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三环的三居室》
优米Yumi＊文
25.10.06
夏石榴紧握着双拳，身体因为气愤和不甘而有些微颤抖。屋子里的三个人静默的僵持着。
“我不会搬走的！想让我走，除非给我退钱！”僵持了一会儿，夏石榴强压着哭腔，用自以为蛮横的语气说道。
“退钱是不可能。给你5天时间搬走，不然我们会派人把你的东西扔出去。”坐在桌子后的男人声音清冷，表情透着不耐烦，今天说这句话已经不下几十遍了。他抬了抬眼皮，食指烦躁的敲着桌面，“你走吧，在这站着也没用。”
坐在男人侧后方的女人低头翻看过了期的杂志，一言不发。
夏石榴脚上似订了钢钉，一动不动。
那男人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觑眼看站在桌前的女孩，穿着红白格子的衬衫，牛仔裤上粘着一块白漆，裤管向上卷了一些，露出细白的脚踝，帆布鞋上一层细尘。背后的黑色双肩包压得她佝偻着背。
忽然电话铃响，三个人同时看向那部黑色座机。看杂志的女人拿起听筒，听了一会儿，递给男人：“王哥，电话。”
王哥放下水杯，接起听筒夹在脖子上，左手有意无意的抠着右手食指的指甲。“在老家？……嗯……抓紧。”
王哥简短的说了几句，挂上电话。看看纹丝不动的夏石榴，舔了下嘴唇站起来。走到夏石榴身边，声音有所缓和：“姑娘，你回去吧，在这站多久都没用，小陈带着钱跑了，我们公司也是受害者，不可能放着那么多房子无偿让你们住半年。我们已经报案了，等抓到他，交出钱，你就签合同继续住；不想住，我还你钱。”
夏石榴警惕的抬头看眼前的男人，想从他那张肥腻的脸上看出一丝真假。
然而她什么也没看出来。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抬腿走人。
双腿因为站的太用力，此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挪着小步，一声不吭的朝电梯走过去，按了向下键。
很快眼前的两扇金属门往两侧一滑，她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两步，一转身，见那位王哥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她。
夏石榴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而低头看着脚尖，等电梯门一关闭，两滴眼泪瞬时落下来，砸在脚面上。蒙尘的灰白色帆布鞋被泪水浸湿，晕出两块圆形的深灰。她心里堵的难受，一时难以自抑，任由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深灰的圆形渐渐“节外生枝”，看上去像长得畸形的仙人球。
王哥看电梯门关上了，转身又回去坐下。旁边的女人低头翻了一页纸，叹气道：“小姑娘也是可怜，不懂人心险恶。”然后忽然抬头，“你说能找到小陈么？”
“已经找到了。”王哥靠着椅背抿了一口茶水。
女人眼睛一亮，笑说：“那这小姑娘也算走运。”
王哥咧嘴一笑，掏出兜里震动的手机，滑开屏幕看了一眼，立刻变了脸：“操！”
“怎么了？”
王哥把手机往她面前一扔，“自己看吧。”
女人拿起手机一看，一条刚收到的信息：小陈已经被找到，但钱都赌光了。
＊
电梯到了一层，夏石榴抹了两下眼睛，从里面出来。腿已经找回了点力气，但手仍是不自知的紧攥着。她走出大楼，已天色向晚。抬头一看，层叠的青云遮日，云的一侧似镶着金边儿。
走了几步只觉得全身无力，她找了处人少的台阶坐下。将双肩包从肩上摘下来，拉开拉链，伸手进去翻了一会，掏出早上没来得及吃完的小包子，早已冰凉。她中午忙的没吃上饭，这会儿已经饿透了，哪还在乎凉不凉。解开透明的塑料袋，一口吃了半个。
包子馅凝得令人腻歪，她囫囵吞枣的咽下去，又将手上捏着的半个送进嘴里。她屈起食指蹭了下嘴角，另一只手在背包里摸出一个水杯，拧开盖子倒了点水喝，幸好水还是温的。
肚子里进了点东西，但似乎瞬间就被四肢将能量吸走了。她隔着塑料袋捏了捏里面的两个小包子，还饿，但油腻的吃不下。于是又倒了一杯盖的水，边喝边捂冰凉的手指。
夏石榴慢慢的拧上杯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折了两次的浅蓝色收据。她展开一层，顿了一下，慢慢的整个拉开。
收据：今收到夏石榴压一付半年房租，600元人民币。
夏石榴用指腹轻轻的在那数字上摩挲了几下，心疼自己的钱就这么被卷跑了。她嘴角憋屈的抽动两下，最终忍了回去。低头小心翼翼的将收据叠好，以祈祷的方式握在两只手里，心里默默的想：一定要找到那姓陈的小子！
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起来。她把收据揣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吸了下鼻子，轻咳两下接起来：“妈。”
“诶，石榴，上班呢？”王岩有些疲惫的声音传过来。
“嗯，上班呢。”
“累不累？明天周六该休息了吧？”
“嗯，休息。”夏石榴打起精神嘿嘿笑了一下，“明天出去转转，好多景点都没去过呢。”明天去的工地能看见大裤.衩，也算是看景点了吧。
“多转转好，多拍点照片。”王岩似乎也挺高兴。
“嗯。妈，奶奶怎么样？”夏石榴微微抬起头，眼里亮的能滴出水来。
“你奶奶挺好的，每顿饭比我吃的还多。你放心，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夏石榴挂了电话，扭头将眼睛埋在衬衫袖子上蹭了一下。又低头歇了会儿，感觉有点力气了，才重新背起背包，站起来往地铁站走。
还没到下班高峰时段，她进站排队等车，侧头看了一下排在前面的人，有3，4个，应该能捞个座位。
她垂头等着，听见传来隆隆的声响，抬头侧目，车一瞬即至，还带着室外的凉风。站在最前面的女孩，长发瞬间被风抬起来，身后的男孩笑着将她楼进怀里，帮她理顺发丝。夏石榴歪着头微微笑了一下。
地铁的车门一开，夏石榴被后面的人又推又搡的挤上车。她在边上得了个座位坐下。
背包里背着电脑，她不敢用力往后靠，于是将背包拿过来抱在胸前。
片刻，夏石榴感觉往左一耸，车开了。手肘猛的撞上左边的防护玻璃，伸手揉了两下，又感觉肚子里被晃的油腻腻的恶心。她低头抱紧背包，闭上眼睛自我催眠：不晕车，眯一下就好了，眯一下……
也不知道眯了几站，夏石榴被小孩子的吵闹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旁边一个两三岁小女孩的脸。小姑娘站在地上，一手抱着妈妈的腿，另一手捏着爸爸的裤子。
夏石榴抬手刚要招呼她坐自己的座位，那小女孩扭头将脸埋在了妈妈的腿上。夏石榴低头睡的脖子僵硬，一动又觉得恶心的难受，就也没抬头，伸手碰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爸爸的手臂，“让孩子坐这吧。”
那个白衬衫手臂迟疑了一下，问女孩的妈妈：“坐这么？”
“快谢谢姐姐！”夏石榴扶着防护玻璃要站起来的时候听女孩的妈妈这样说。
“我不想坐，我不想坐……”小女孩双手抱住妈妈的腿娇声轻嚷，这让已经站起来正弯腰往外钻的夏石榴不知道是该钻出去，还是该坐下来。
“这孩子……谢谢你了，你坐吧，我们没两站也下车了。”女孩的妈妈笑意盈盈的跟她说，她僵了一下，然后慢慢坐回去。又闭上眼睛小憩。但不如此前睡的踏实，她感觉自己睡着了，但又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前后晃动；虽听不清周围的人说什么话，但说话声却不绝于耳。
朦胧中听到“惠XX口站到了”，夏石榴一惊，猛的睁开眼睛，身体不自觉的前倾，脑门一下撞到了站在她面前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边道歉边忍着肠胃里的恶心往外钻，在车门即将关闭前，总算成功挤下车了。
夏石榴坐在站内的长椅上呼出一口气，不自觉的伸手揉揉额头，想起下车前撞那一下，脸噌的烧起来，紧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低声哀嚎着将脸埋进了双手……
地铁又呼啸而去，车厢里被夏石榴撞到的白衬衫情不自禁的缩肩提臀，拳头攥的指节泛白，痛的倒吸一口冷气，低声骂道：“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