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血夜 下

一只橘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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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就因为这个蠢得不得了的原因,你便一直瞒着我,连半个字都不肯对我提起么?当初张太医是替我诊过脉的,我没告诉你,因他诊脉之后发觉我身上没有什么问题,又一直缠着叫我请你过去诊脉,那时候我便隐隐猜到了一些,怕你难过所以没有告诉你……”

    “早就……知道了么?”似是不信,聂清远又问了一遍,沾着血的手就下意识的握上了李隆苑的手。

    “其实,有没有孩子都没关系,只是……你不该瞒着我的!”

    像是挂在悬崖边上的人见到一根蓦然垂下的救命绳索那般,聂清远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求生的欲望,即便知道被上天眷顾这种事,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在他身上,但这于血腥炼狱里响起声音,仍令他觉得万分满足。

    于是,聂清远用寥寥几句解释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当年,在他将被接回聂府前的半年里,女人每日都在他的饭食里下药,那是会使男子不育的药,一连着吃了半年,没有死掉已是万幸了。

    “她从小桃处打听到我与你的事,她便动身来京城寻我,想亲手将我毁掉。她的要求我都答应了,如此数次之后,她仍是不死心的想要去见你,我不能让她伤害你,更不能……不能让你知道这些,所以便……”

    李隆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对聂清远说什么。说些什么呢?没关系的阿远,这些都没关系的,你应该让她来府里找我的,我会帮你处理,我会证明给她看,她以为的威胁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体,可……即便是在面对最不愿见的人之时,聂清远仍是兀自进行了抉择,选择了不信她。

    “脏死了……”李隆苑蹙眉推开聂清远沾着血渍的手,聂清远心下一滞,抿紧唇,惶惑无助的又朝李隆苑把手伸了过去。

    “都说很脏了,还拿你的爪子碰我,真是……”李隆苑掏出手帕,一脸嫌弃的提起聂清远的一根手指往桌边走去。

    将茶壶中的水一点点匀在锦帕上头,直到帕子被水浸透,便拎起聂清远紧缩在袖间的手,没有丝毫迟疑的,用锦帕擦掉聂清远手上的血迹。

    “擦掉之后就不脏了……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叫你的时候再进来。”抬起重新变得干净的双手,聂清远愣愣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李隆苑不耐烦的将他推了出去。

    门被关上之后,视线里再看不到李隆苑,聂清远双手交握,无神的倚在门上。

    再度进门时,地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而李隆苑身上穿着的竟是那女人的衣服。

    面对一脸惊愕的聂清远,李隆苑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庆安公主喝多了,驸马和友人要送她回府,我是友人。这么说明白了么?”

    “苑儿……”为了他,居然要她做到这个份上么?聂清远咬紧牙关,现在的他很想以死谢罪,他竟让李隆苑的手触到了那滩污秽,竟让她穿上了那女人的衣服,他简直不可饶恕。

    “费什么话!照我说的做便是了!”披上来时的那件斗篷,将衣衫上的血迹遮盖的严严实实之后,李隆苑才又看向聂清远。

    “我去官府认罪就好,你不必如此的……”

    “现在没有你选择的余地!照我说的做便是了!”

    少见的,李隆苑在聂清远面前露出了强硬的一面。

    什么都由他一个人承担的话,这个傻瓜就不会觉得累么?反正怎么说他都不会听的,倒不如直接命令他来的有用。

    …………

    在琼霖苑三楼坐等李隆苑出来的苍擎和李宛如,没有发现喝醉的“庆安公主”已被人扶上了马车。

    马车在夜色掩护下急驶向城郊,那里有一座李隆苑的别苑。

    聂清远比夜色还阴沉的一张脸,始终埋着,李隆苑几次装作不经意的瞥向他,他都纹丝不动。聂清远不确定自己能否带着李隆苑穿过这一整夜的晦暗,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比夜色更浓的绝望,仿若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开。

    马车抵达郊外别苑的时候,天就快亮了。

    吩咐流萤在马车里候着,李隆苑就和聂清远一起将人扶到了后院。

    许久没人来过的院子,因为每月有人前来打理的关系,干净的一尘不染。

    站在那颗一丈多高的槐树下,李隆苑深吸了一口气,分给聂清远一把锄头,像是没看见聂清远脸上的震惊一般,她兀自埋头挖起土来。

    “这别苑是母亲赐给我满周岁的贺礼,只在小的时候来过几次。就把她留在这里吧,连同她带给你的噩梦,一起埋在我拥有美好记忆的地方。以后,每年都要过来看她,让她看看我们在一起过得有多幸福……若是生前没能为你做什么,便让她死后成为滋养我们幸福的肥料吧,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害怕了吧?”

    没有抬一下头,李隆苑不住的挖着,像是要挖通面前这一块地才甘心似的,用上了全部气力。

    蓦然,聂清远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咬得发麻的舌头因为震诧,而松了牙关。

    缓缓屈膝跪在地上的时候,他僵硬如石的身体,在跪行时发出“咯咯”的声响。

    那双无形勒住脖颈的手消失之后,聂清远像个虔诚的信徒,紧紧搂住了李隆苑的腿。临近天亮的时候,似哭似笑的呜咽声显得格外刺耳。挣扎了一会儿,李隆苑干脆闭上双眼,丢盔弃甲般,弯身用力环住聂清远。

    “你是凶手的话,我便是帮凶,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都跑不脱的,所以……别想丢下我去做傻事,你有罪的话,我便是你的同谋,是帮凶……”

    李隆苑没办法告诉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的野兽,今日这般到底是对还是错,她能做的唯有成为他的同谋而已。聂清远给她的爱情,日久天长,如蛀虫般啃噬她血肉的同时,她也从忍受到学会了享受。

    说到底,聂清远在这件事上的失控皆是因为李隆苑,聂清远若是错了,她便是原罪。这样的聂清远,真的没办法抛下他不管,也许李隆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快将聂清远压垮的满身伤痕,如果李隆苑不去医治,就没人能救他了。

    再阴暗再病态的人,也会遇到一个人愿意取下他的肋骨,将他从深渊里救出来。

    …………

    公主府内,清晨的一缕微光沿窗攀上李隆苑的手背。

    “我愿意接受你满身污血的样子,也不介意你盲目的将我当成全世界,我愿意跟你一起下地狱被人唾弃,就算百年之后没人为我送终,只要你在身边的话,没有孩子也没关系……聂清远,我对你……没有底线……即便你做了再糟糕的事,我都控制不住对你妥协的欲望。大概,我们都病的不轻……我爱你或许没有你爱我那般深刻,但……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不能做的我也都做尽了。话已至此……聂清远,若你以后还是打算瞒我疑我,继续用你愚蠢的阴影来质疑我的话,我会将和离书双手奉上,你从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说到这里,李隆苑声音里已有几分哽咽。

    聂清远蟒蛇般缠紧的怀抱,碾碎了她想要遮掩的念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落下。

    “苑儿……”沉吟着,所有的情绪到了嘴边,都显得那么多余,他只能不断的叫着李隆苑的名字。

    “苑儿……”聂清远的下巴轻抵着李隆苑额头,要将她的名字刻入骨中一般,痴痴念着。

    情爱如毒似蛊,而他甘之如饴,自甘堕落沉迷其中,着魔似的要将李隆苑缝进身体似的,箍紧了怀抱。

    如果不能和你一起飞向高处的话,我们至少可以一起下沉。

    “我说过的,以后阿远的梦就交给我来守护,现在噩梦都被我赶跑了,所以阿远不要怕,我就在这里。”

    李隆苑温柔的声音,如一剂良药良药,慢慢抚平了聂清远心口的不安。

    她只是受了点惊吓,而聂清远一连几个月都陷在惶惑的沼泽中,直到今日他终于亲手了结了他的娘亲,解脱和折磨,聂清远的心里哪一种感觉更甚,李隆苑无从知晓,但她知道他现在必定很不好受。

    聂清远猝然缠上来的唇,带着宣泄不安的意味,紧攀上李隆苑的唇。

    好像只有密不可分的和她贴在一起,才会觉得安心,聂清远疯魔了一般扣紧她的牙关,怕她逃脱,怕她挣扎……对她欲望已深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聂清远早已了然,只要他还在李隆苑身边,这患得患失的心境便不会停,此后,他能做的便只有拼命不让她逃离他的束缚而已。

    她最好不要骗他,……在他摊开全部的疤给她看之后,在他将能给的都给了她之后,她若是反悔了……他就将她锁在不见天日的房中,剥夺她的自由,叫她此生只能依附他而活,让她眼里除了他再看不到别的。

    微凉的舌尖,小狗似的舔舐着李隆苑被他吮吻的有些红肿的唇,“不要离开我……苑儿……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

    聂清远梦呓一般,抵在李隆苑唇上低语着,李隆苑无力的弯了弯唇角,下一刻,他舌尖未退的凉意,便直直钻进了她的口舌中,这样的掠夺,似是无声的嘲笑,嘲笑他自诩情深,却连自由都吝惜给她。

    舔尽她赐予的每一滴津液,吞掉她每一声的低吟,李隆苑被他支配着。像是为了配合她的软弱似的,聂清远开始放任心底肆虐的灰暗剧增的趋势,那些常年躲在黑夜里的贪婪,他会全部释放出来的。

    吻,就要吻到窒息,爱,便要爱死对方,爱与恨,每一寸都要痛到肉才可。

    离她一寸便是地狱的话,以后,即便她会反悔,会不适,聂清远也会死死紧抓住她不放。

    最阴暗的一面都已经被你看到了,苑儿……若是今日不逃的话,以后便不能逃了。

    落在李隆苑心口的吻,包含着听不到的誓言,李隆苑的沉默落在聂清远眼里,就成了一种默许。自他嘴角绽开的邪肆笑容,于她身侧围出一道漩涡,想要揽她入内,一起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