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世间再无云姬

冰海小黄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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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第三天了,没有用刑也没有审判。云姬不知道林子言打算怎么处置她,但是无论如何这次是死罪难逃的。刺杀当朝的三皇子,朝廷的亲王,那就是一个死字的下场。云姬想起这些也不害怕,她一死,所有的秘密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只听黑暗中的牢狱外传来:“什么人?”,然后是拔剑出鞘的声音,也有人重重倒地的声音。不过片刻,她就听到了来人开锁的声音。那个人看到云姬一动不动的背影,已经是猜到她被人制住了。

    习惯的解穴手势,云姬只感觉到浑身的血脉又恢复了畅通一样,想站起身,却因为坐的太久而颓然倒下。来的那个人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往自己的背上一放才说:“小云,扶好了,我带你走。”

    云姬却推开他,对他说:“你快走,我们跑不掉的,我在这里三天,暗夜门的杀手一个也进不来灭我的口,你就这样能轻松闯进来太不应该了。”她的话未说完,原本暗漆漆的牢房里,亮起来一团团的火把,一个银色的身影如疾风一般直直朝着冷卓杀过来。

    这两人初时比拼的是拳脚的力度和速度。但是冷卓因为挂心着要带云姬离开,就来了个虚晃,用脚一踢搁在云姬床上的长剑,随即跳起,握住剑柄朝着林子言刺去。

    “有两下子。”林子言一边避开,一边抽出腰间的软剑,对着冷卓的剑招使出了林家的林氏三十一剑招。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小王爷请你手下留情。”云姬见识过林子言的剑招,知道他并未使出全力,但已经完全克制住了冷卓。

    “他认输我就收剑。”林子言说话间,软剑已经沿着冷卓的剑身缠绕上去,他和冷卓同时用上内力在那把剑之上。一个来回之间,冷卓的凌云剑在两边内力冲击之下碎成了三五块,又因为林子言的内力雄厚得多,那几片碎片刷刷地朝着冷卓飞去。刀片扎在冷卓的双腿和锁骨处,带着强劲的内力,震得冷卓仰头喷出一口血后,软软地倒了下来。

    云姬看着一身是血、倒在地上的冷卓,她见过媚姬在她眼前慢慢死去,她不要冷卓也这样丢掉性命,而且是为了救她出去。

    她大叫一声“不要杀他”,冲到林子言面前跪下来,用身体护住冷卓满是伤的身子。云姬抬起头,哀求林子言:“我求你,不要杀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来劫囚的。只要你肯放过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她的话断断续续,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说:“只要你放过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就是暗夜门毒门的门主云姬。我的主子不是四皇子晋王。你想问什么我都招给你。求求你,不要杀冷卓。”她说完又往地上磕头,却在磕第二个的时候被林子言一把扶住了。他看着她,蹙着眉。

    冷卓在地上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云姬另外一只手说:“小云,咳咳,不要求他。”云姬一脸紧张地看着林子言,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然后收剑的动作.看着他向他贴身侍卫伍通作了一个手势,让人把冷卓带下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伤很重,要先止血。”云姬看着子言的亲卫伍通和伍言七手八脚,也不顾冷卓的伤,拖着他就往外拽,连忙乞求地看着子言。

    “让大夫给他看一下,别让他死了,还有这件事情不准其他人知道。今夜大理寺重监没有任何异样。”林子言慢条斯理却也是斩钉截铁地说着。

    云姬听了他的话,心里想着冷卓应该有救了,略略松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头发,又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收拾好情绪开口说:“问吧,你想知道什么。”

    林子言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着急,他来到云姬的对面,掀开衣袍跪坐下来,然后看着桌子前忽明忽暗的烛火说:“你们是。。。恋人?所以他才敢冒着杀头的罪闯了大理寺来劫狱?”

    云姬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说:“不是,他是我最好的搭档之一。我们都是暗夜门的人。”

    林子言拿起眼前小方桌上的水壶给自己满了一杯,推到云姬面前,又倒了一杯继续说:“我没有想到,暗夜门那种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认人头不任银子的杀手组织,居然也有讲义气的。”

    云姬没有接那杯水,她直视着林子言说:“小王爷,你何必拐弯抹角呢”

    林子言牵起右嘴角一笑说:“我答应你放他一条生路,你答应我会回答我想知道的。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云姬摸不准他到底什么心思说:“云姬,我早告诉过你的。”

    “不是,我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真正的名字?云姬愣了一下。自从五年前加入了暗夜门,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五年的男人在她入了毒门的第一天说:“暗夜门的规矩,女子不可再用旧名,一律以姬为名。”

    她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云。。。云舒。”这个阔别了五年的名字对她来说是陌生,是无法回去的起点。

    “为什么要入暗夜门?”子言继续问着不相干的问题。

    云姬顿了顿说:“报恩,他救过我的命?”

    “他是谁?”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林子言抬头看着云姬说。

    云姬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挣扎着什么,她的双手握紧在自己的身侧,她知道这一说出来,也许萧宗桓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他的前程也将付之一炬。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主子是三皇子萧宗桓。这次刺杀应该也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绊倒对手的戏。”子言抿了一口茶水说:“我猜测上次刺杀使臣应该是第一步棋,先把四皇子捧上天,再让他从云端跌下来,所有的阴谋就都被放大了,所有的牵连也斩不断了。”

    云姬听他提到刺杀使臣,想起了媚姬,眸子一暗,心里也一痛。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你既然做个戏走个过场,就能把这口锅背到了倒霉的四皇子的背上,为什么下手要这么狠,是怕不能将事情闹大、不能把罪名定大吗?你知不知道,你那一下扎得离他的要害非常非常近,他能不能度过鬼门关还要看他的造化。你们暗夜门可真是下的了手,前后两次刺杀一下子赔进去两个门主杀手?”林子言摸着杯子,两眼在捕捉云姬的情绪。

    “因为我想杀他,但我最后又下不去手真杀了他,索性成全他。“云姬低着头,没有人知道她的身子这时候在发抖。

    “你喜欢他?”林子言冷不防地问她。

    “可能吧”云姬没有抬起头,依旧看着自己的裙摆。

    “你喜欢他,那么这就不算是有争储阴谋的一次刺杀,而是男女之间爱恨情仇的私人恩怨。”子言淡淡说着。

    “你在套我话,还是在替我开罪?”云姬是个聪明人,听他明明白白地分析着案件,但是却完全与皇室子嗣争储厮杀无关。

    “你难道不想活着出这个囚牢?活着让你出去不好吗?而且现在你最好希望他对你也是有情的,那么如果他能醒过来,我至少能帮你拖到给你递个口信给他,以他的能力保你不死总是能做到的吧?”子言没有正面回答她。他说:“你刚才说三皇子曾经救过你的命?是怎么回事?”

    云姬的眼中拂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以前跟着我师父和师娘以及小师妹一起在茂岭的村庄里采药,替人医病。有一次,我们可能救了不该救的人,惹来了对方的仇家,他们在村子里见人就杀,连师父师娘也遭此不幸。我和小师妹一路从山间小路跑了出去。小师妹是师父师娘唯一的血脉,我必须要保住她的性命。所以我索性和她分开走,去把那群匪徒引开。就在将要命丧匪徒之手时,碰上了他和他的手下。三皇子救了我一命,我想要报答他,就答应加入暗夜门。”她说完这些抬起头来说:“我的身世讲完了,小王爷觉得这些能进卷宗?”

    “你们当时救了什么人?”林子言继续问着。

    “我也不认识,是个比我稍微大些的小哥哥。也就十二三岁。我记不得太清楚,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云姬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似乎不愿意在一个陌生人之前谈论太多,语气平淡地说:“那个人留了一块玉佩,给了师父。后来逃命的时候,师父又给了小师妹,让我们带着这块玉佩去皇城盛都投靠师父的师姐。其他的,我记不清了。”云姬摇了摇头说:“其实我们两个十一二岁的丫头,哪有能力凭我们自己就到盛都找人去。可是没有想到,我碰到了襄王,他还是把我带到了盛都。”

    “你的小师妹,你后来有找过她吗?”

    “有,我一直在找她,人海茫茫,希望她当时也遇到了能给她一口饭一个屋檐的人。一直到。。。”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抬起头来看着林子言。

    “你找到她了?”

    “嗯,她现在过得挺好的,幸好她遇到了好人家收养她,总算不用像我这样堕入黑暗,不能回头。”她说这话的时候,是诚恳的,眼中没有嫉妒只有欣慰。

    “是浅语吗?就是你上次拦了王府队伍那次。”

    云姬沉默片刻说:“那次在云翳居,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林子言不依不饶地说:“可我想再听你说一次,是不是浅语?”

    云姬抬头却坚定地说:“不是,我认错人了。不是她。”她自知自己罪大恶极,虽然林子言的意思是要保她一命,但是云姬还是认为无论是朝廷还是暗夜门都要她死,这不是林子言一人能救的了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牵连小师妹,打扰她已经平静的生活。他日九泉之下见到师傅师娘,云姬也无愧于他们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了。

    林子言的眸子暗了暗说:“你。。。可曾想过去找她,你们曾有同门的情谊。”

    “小王爷,我和小师妹是同门,我和媚姬,冷卓以及。。。也是同门。既然我已经入了暗夜门,前尘往事就都过去了。”云姬淡淡地回答他。

    林子言站了起来,背过身。云姬看不出他的表情,但听到他很轻松却又很坚定地问她:“云舒,如果我给你一个不死的机会,让你去最苦的边境充军,为受伤的将士们疗伤配药。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暗夜门的云姬,没有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锦衣玉食。你可愿意?”

    云姬抬起头,诧异地说:“小王爷,你叫我云舒?”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我觉得挺好听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但是冷卓?”云姬焦急的问。

    “我也可以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和你一起去边疆,他守城门,你看护伤员。”子言转过身,很认真地地看着她。

    “条件是什么?”

    “永远不回盛都。永远叛出暗夜门”林子言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如此简单?”

    “是”

    整整五年时间,云姬以为自己此生将会埋骨于暗夜门,从未想到有一天,她还能重新做回原来的云舒。那个无忧无虑跟着师傅师娘学医看药的小药徒,早就在时间的流逝和无可追思的一个决定下消失许久了。没想到今日,林子言竟然让自己重新做回云舒。除了不能抹掉这五年不堪回首的回忆,还有对未曾有机会再见一见南乔有遗憾,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云舒站起身朝子言认真地行了一个大礼说:“若小王爷能给我和冷卓一条生路,我可以今生不再踏足盛都皇城,不再是暗夜门的人。”

    “如此一言为定,你就安心在这里,想想你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我过几天把事情办好了再来交代你。”林子言又恢复了那种一切都如游戏一般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的神态。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转身打开牢门往外走去。

    云舒心中的疑问不断的扩大着,终于没有忍住朝着林子言的背影喊了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

    只有远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云舒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管这么多做什么。

    “云舒,你猜一下。”远处飘来一句无关痛痒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