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个老师

苏安的馒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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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老班把手用力地支起来,抬到差不多超过肩膀的高度。

    停了下来。

    这只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看样子本是想落在莉安的桌上。

    又强行改变了轨道,继续向上,托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个女人,不过是三十刚出头的年纪。

    却看起来有一种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心力交瘁。

    只有这时候,我才会格外认同我奶奶说的。

    太瘦不好看。

    一线城市,高于平均水准的稳定收入,一年两次的寒暑假期,重点名校任职,新学校,晋升空间大。

    其实,老班不止一次悲悯自己。

    她的体面似乎是一块只有每年过年回到家乡时才能抖落出来给那些抱着娃,嗑着瓜子的亲戚们,看看的勋章。

    编制内的工作本就是座围城。

    无论甘与不甘,都无法选择放下的烫手山芋,这是诱人的,能够喂饱自己的。

    这是烫手的,却不冒着热气,烫着她的手心的。

    此刻她闭着眼睛,池西落看着耐心那一张面具逐渐地在她脸上一点一点干掉,碎掉,脱落下来。

    然后一个趔趄往后一撑,想要找个支力点。

    不料,“啪——”的一声。

    她碰倒了后面同学桌上的玻璃水杯。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无可奈何的悲鸣吸引过来了,既是老班的,也是茶杯的。

    一地的碎玻璃渣,静默的纸屑,愣住的水。

    纸和水泡在一起,粘在地板上,爬不起来了。

    就像一个哭过的人,脆弱忧伤。

    纵容自己,放纵几日。

    “看什么看!作业都写完了嘛!一天天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太难伺候!”

    老班气急败坏地喊出这些话,然后有些脱力地,低了头去。

    这时,池西落心疼她,并且她确信,自己一定不是一个人。

    其实他们都一样,有一副会想的脑袋和一张极笨的嘴。

    于是只能纷纷低下头去假装看作业本。

    二

    莉安却极其冷静,那张白面团似的脸上,目光捅在远处某个地方。

    继续机械地撕着。

    直到试卷快被她撕完了,突然邪魅一笑。

    松了一口气,把最后一张纸片往地上一丢,然后异常爽朗的笑了起来。

    画面非常恐怖,怀疑她是动漫里病娇进了三次元。

    班会课很快就过去。

    没有月考之后的PUA洗脑大动员。

    没有“你若盛开,蝴蝶自来”的初中生金句榜第一名的内容。

    老班利落地夹了教案退了出去。

    比任何一次铃声响起,她依旧意犹未尽的时刻安静。

    三

    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拼命三娘秦老师总是会提早5分钟在讲台那里等我们。

    云淡风轻地发下练习卷。

    起初哀声载道,后来也就习惯了。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一阳又在闹,走过窗口又听到他在怪叫。

    阴阳怪气捏着嗓子在那里,他右手的尾指高傲又倔强地翘着。

    好一出精彩的调包计,血泪工厂包工头,挂了自己金色的髯胡,进了紫禁城,装太监。

    池西落在心里爽朗地笑起来。

    “剥削五分钟用来做数学卷子有问题吗?”

    方脸的许进傻笑着附和:“剥削会带来价值!”

    “剥削会带来收益!”

    那个雀斑脸的男孩入戏已深,举起了他手里已经批改好的数学卷子:“我们躺平!我们愿意被秦太后压榨!榨干了出来的都是考卷上的对勾勾~”

    那是尹昶,我们的数学课代表。

    说来也是奇怪,池西落觉得,雷厉风行的秦老师,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

    若说女将军配剑,我就躺平当她的剑。

    我大概是理所应当地知道,当她的剑,她会细心擦拭,小心养护。

    但如果我上战场杀不准,捅不对。

    那她下战场,一定会把我放在石头上加倍狠心地磨,狠心地修。

    之前和周易舫讨论过这件事。

    池西落问他:“让你当秦太的剑你愿意吗?”

    他先是一脸迷惑,后又皱着眉头表示:“我最近有干什么事让你觉得我很贱吗?老阴阳人池西落,你又内涵我?”

    当他听完解释以后。

    他表示,自己依旧很难接受自己是个东西这个事实,但是非要选的话还是愿意的,但是当剑鞘更不错。

    然后絮絮叨叨念了一堆。

    听不懂他的意思,但是大致听得出是认同。

    秦老师可以雷厉风行,可以控制欲强,可以追求完美,但是依旧可以相信她异常柔软,相信她温情。

    四

    尹昶上下打量着,看看班里还没回到座位上的还有谁。

    哦对了,他错过了闹剧,去办公室帮秦老师改卷子。

    所以当他走到教室后方,看到一片狼藉的时候,有些茫然。

    值日生大概想利用中午的课间,把打扫卫生作为饭后的消食节目。

    尹昶刚才光顾着看手里的卷子,不小心踩到了那滩混合物。

    灰突突的混合物在地上赖来赖去,又随着他的鞋底,狡猾地要一会儿跟他溜出去喘气。

    他为难地在把脚在地上蹭了蹭,准备去盥洗室冲洗。

    走到过道的前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退回了原地。

    他看了看腕上那一块黑色的运动手表,分针离指向一刻的位置还差两分钟。

    “阿昶,快报答案啦,我昨晚没来得及写这张卷子!”

    一只白皙的手扯住了尹昶的校服下摆。

    阿昶僵硬地转过身去。

    霍,丁沈大小姐,这你让我们纯洁的小尹哥怎么招架得住啦。

    遂有狐群狗党随声附和。

    “没错啦,快快快,还有几分钟秦太就要驾到了。”

    “好好好。”

    阿昶脸上的雀斑点点之上,明亮的眼睛,也焕发出一点粉粉的颜色,躲到惨白的答案册后面去,声音又亮了起来。

    “第一题,A;第二题,D......“

    笔在纸上划过,沙沙的声音。

    红笔和黑笔划过的声音都一样,学生时代作过的假,不算假。

    但课本上绝对不能教这些,必须有的人明白得早些,有的人明白得晚些,不然,可是要乱套的。

    就那现在举例子啦,报答案期间还有人三三两两地进来。

    这才不会影响我们的数学课前亡命修改电报作最后的挣扎任务的已经接近尾声。

    “第十九题,根号......”

    “印同学。”

    没有人知道,她大声说话的时候,声音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