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彩云之南

一个团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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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柳飞卿打扮完毕,又以叶川的样貌到船中各处巡查,走到右舷上时,水手长来报:“凌霄道爷,舱底的那位朋友吵嚷着要吃的,你看……”

    柳飞卿这才想起,昨晚喝酒喝得太高兴,竟然把严嵩和叶川的伙食给忘了,答道:“哦,以后按照一日三餐给他送饭,还有,弄些好酒好菜,送到我房间里去。”

    水手长应声去了,柳飞卿朝后方河面望去,目光落在了两艘三桅快船上——这两艘船从昨天开始,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柳飞卿微微一笑,又到其余几处看了看,见船内一切运作如常,便转身回房去了。

    屋内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水手长送来的酒菜,柳飞卿锁上屋门,打开了装着叶川的箱子,盖子刚一掀开,叶川便猛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

    柳飞卿笑道:“臭小子,昨天晚上憋的好受么?”

    叶川呼吸了几口干净的空气,答道:“还不坏,我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要不你来试试?”

    柳飞卿骂道:“你还有脸说?臭的跟个叫花子一样!”

    “我现在的确是个叫花子,肚子里饿的要命,敢问姑娘,船中可有余粮?”

    柳飞卿冷哼一声,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道:“出来自己吃。”

    叶川手脚被捆了这么长时间,又一直缩在箱子里,早就失去了知觉,乍一松绑,竟然不会动了,在箱子里扭了半天,尴尬地朝柳飞卿笑笑,道:“一时半会儿怕是起不来了,柳姑娘稍安勿躁。”

    柳飞卿揪住叶川后襟,把他从箱子里提了起来,丢在椅子上,道:“叶公子身体这么好,小女子就放心了。”

    “这才成话嘛,往后咱们就定了,我叫你柳姑娘,你称我叶公子,咱们扯个直,谁也不占便宜。”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吃是不吃?”

    “吃吃吃……”

    叶川艰难的端起碗筷,一边吃饭,一边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就让你嚣张几天!”

    这简直是叶川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柳飞卿望着叶川狼吐虎咽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一声,叶川突然觉得心中有如针扎一般,再也吃不下去了。

    曾几何时,苏灵也是这般望着他吃饭,偷偷笑了起来。

    柳飞卿见叶川突然停下,问道:“怎么?叶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脸皮这么薄了?我笑一声,你就不好意思吃了?”

    叶川撂下碗筷,道:“你能不能把脸上那劳什子摘了,我看着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怎么吃得下饭。”

    柳飞卿顿时来了脾气,道:“就是屁事儿多!今天就这一顿,爱吃不吃。”

    叶川用碗筷在桌子上狠狠一磕,瞪了柳飞卿一眼,然后默默地继续吃起来。

    人可以没脸,但是不能输了气势。

    这一日风平浪静,航行的十分顺利,到了深夜,柳飞卿又到各处巡查了一番,回到房中,打开了箱子,叫醒叶川道:“小废物!你醒醒!”

    叶川睡得正香,醒来之后一脸茫然,道:“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还有,不是说好了叫我叶公子,怎么成了小废物?”

    “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叶川呵呵一笑,道:“你高兴就好。”

    “待会儿给你挪个窝,你只管在箱子里听着,千万别出声。”

    “啊?……”

    “呯”的一声,盖子又合了上去。

    柳飞卿扛起箱子,出了屋门,朝锁着严嵩的船舱走去,刚刚她在船中巡视一番,实际上就是为了规划一条没有人的路线。

    到了严嵩的房中,柳飞卿放下箱子,锁了舱门,笑道:“严大人一路辛苦了,这几日多谢严大人护送,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夜就请严大人回去吧!”

    严嵩冷笑一声:“小道士少在那说风凉话,真要放我回去,为何不靠岸?”

    柳飞卿道:“贵府的护卫就跟在后面不远处,待会儿我找一只小船,在船尾点上灯火,从后舷放出去,贵府的人自然会将大人救起来。”

    严嵩注视着柳飞卿,默不作声,柳飞卿又道:“但我从今往后不再做道士,眼下缺一套好衣裳,想借大人的衣服一用。”说着手腕一番,射出了一根麻针,扎在严嵩脸上。

    严嵩怒道:“你……”话没说完,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柳飞卿打开了严嵩手上脚上的镣铐,三下五除二扒下了他的外衣,又打开装着叶川的箱子,把叶川拎了出来,丢到衣服旁边,道:“把你的脏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个!”

    叶川望了一眼严嵩,道:“我这里面的衣服也脏的很,要不我把内衣也换过来?”

    柳飞卿脸上一红,呸了一声,道:“你少在那儿卖乖,赶紧把衣服穿上!”

    叶川此时身上穿的还是那天晚上的夜行衣,衣服早就被血染透,干了以后硬的像铠甲一样,叶川身上有伤,手脚又不灵便,费了好大劲才把残破不堪的夜行衣脱了下来,穿上了严嵩的外衣。

    柳飞卿打翻一只油灯,将夜行衣烧了个干净,又用铁链把叶川手脚拷了起来,叶川道:“你不至于吧,我现在动一动都困难,你还锁着我?”

    柳飞卿道:“不锁着你,我哪儿能放心!”扣好了镣铐,抓起昏迷的严嵩,丢进之前装着叶川的大箱子里,叶川问道:“你要放他回去?”

    柳飞卿回过头来:“怎么?你还想着要杀他?”

    叶川沉默片刻,终于摇了摇头,道:“不,你请便吧。”

    当初叶川刺杀了严嵩,本来就有八成是一时冲动,如今他想通了其中利害,杀他的愿望便没那么强烈了,况且严嵩是柳飞卿捉住的,于情于理,叶川也无权过问。

    柳飞卿找了一艘小船,在船尾点上一盏明灯,将装着严嵩的箱子放入其中,解开缆绳,把小船放入了河里。

    一直跟在后面的两艘快船立刻发现了小船,快速接近过去,柳飞卿远远望见船上的人将箱子打捞起来,缓缓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计划简直太完美了!

    次日一早,大船进入了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口,柳飞卿下令调转船头,驶入长江,又吩咐水手长道,“从今往后,舱底那人的饭菜由我亲自送。”

    水手长不料船主人对船舱底的那位“朋友”态度大变,心中暗暗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得答道:“是,小的明白。”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道爷,您还没告诉我们,这船到底开到哪去给人治病?”

    柳飞卿道:“一直往前开就是了,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

    如此又过了六天,大船到了云南地界,叶川的伤势也渐渐好了起来,期间柳飞卿在叶川的饭菜中下了几次泻药,弄得叶川上吐下泻,恨的牙齿直痒痒。

    柳飞卿一路上挥金如土,但凡靠岸补充物资,总是挑些最好的买,因而到了攀枝花码头的时候,一箱黄金已经没剩多少了,柳飞卿自己留了一部分,将余下的尽数分给了水手们,说道:“道爷的钱就这么多了,今日把这艘船送给大家,以后大家都是自由人了,你们跟着水手长,在长江上跑跑生意,好好养活自己。”

    众水手无不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柳飞卿来到舱底,用一块布蒙了叶川头脸,带着他下了船,与众水手挥手作别。

    自从严嵩被放归以后,柳飞卿便不准船员进入舱底那间屋子,因而众水手都不知屋里已经换了人,见到此景,皆想:“这位凌霄道爷不远万里带着疯疯癫癫的朋友治病,一路上待我们这些吓人如兄弟一般,真是一位仗义疏财的好汉子!”

    离开码头以后,柳飞卿撤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哎!终于不用带这东西了,捂得本姑娘难受死了。”

    叶川的头罩在套子里,说起话来瓮声瓮气,道:“你能不能把我脑袋上这玩意也摘了,让我也舒服一下。”

    柳飞卿哼了一声,取下了叶川头上的破布,说道:“你现在是我的犯人知不知道?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屁事?”

    叶川道:“当初我还不是为了你,屁颠屁颠地去求一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师叔?到头来还让你跑了,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

    柳飞卿狠狠一拉铁链,道:“你还敢提那事?姑奶奶找根绳子把你那话儿扎起来信不信?”

    叶川假装咳嗽两声,悻悻闭口。

    两人接着到市镇中去置办一些行李干粮,云南的市井街头别有一番特色,路上行人见到一个女道士用铁链锁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纷纷驻足投来奇怪的目光,柳飞卿丝毫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很开心,买完了东西,又拉着叶川来到马市,招呼道:“老板,来一匹好马!”

    叶川一怔,问道:“一匹?为什么是一匹?”

    柳飞卿白了他一眼,“你还想骑马?想得美!”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柳飞卿骑在马上,牵着叶川,心中好不畅快!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傍晚时分,已经远离市镇,渐渐进入南部的密林,南疆水土与中原不同,树木高大茂密,隐天蔽日,柳飞卿路上瞧见两只野兔,用麻针射晕了,捆起来搁在马背上,等遇见了河流,便停下休息,把野兔拿到河边洗剥干净,生了火烤来与叶川分食,她似乎很熟悉丛林中的生活,做起这些事来轻车熟路,烤出的兔肉外焦里嫩,说不出的美味,叶川嘴上不说,心里却把柳飞卿大大夸赞了一番。

    当夜二人和衣而眠,次日一早,动身又往南去。

    云南深山老林之中,多有毒虫猛兽,又有沼泽泥瘴,二人越往南去,道路越是难走,叶川虽然身怀武功,行走在其中也不甚顺畅,不到半日,衣服便被刮的破烂不堪,膝盖以下都是泥渍,十分狼狈,柳飞卿冷眼看了一阵,终于说道:“算啦,你也上来吧!”

    叶川忙道:“哎呦,谢谢您老人家开恩!”说这毫不犹豫窜上了马背,坐在柳飞卿后面,柳飞卿皱一皱眉,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难闻死了。”

    “托你的福,我快半个月没洗澡了,你说这是什么味?”

    “你还是下去吧……”

    “啊?”

    扑通一声,叶川又摔回了地上。

    这一日没有猎到野兔,傍晚时分,二人到河流旁打了些清水,啃着之前买来的干粮,柳飞卿忽然道:“不成,也不能天天让我伺候你,去,给我抓几条鱼回来。”

    叶川哪里抓过什么鱼,听了这话,不禁愣住,道:“你没病吧?我带着铁镣子,你让我抓鱼?”

    柳飞卿拔出短剑,“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

    河里面大鱼没有,小鱼倒是有不少,叶川本就不得要领,再加上手脚带着镣铐,稍微一动,就把鱼吓跑了,忙了半天,连个鱼尾巴也没摸着,冷不防柳飞卿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跌入水中,呛了好几口水。

    柳飞卿在岸上早已笑的直不起腰来,叶川怒道:“捉弄我很好玩是不是?”

    “好玩的紧!哈哈,你不是想要洗澡么,趁这机会好好洗个干净!”

    叶川正要还口,脸上神色忽然大变,说道:“别笑了!你!你身后有东西!”

    柳飞卿道:“你以为我会上当?还是省省吧。”

    叶川脸色惨白,似乎是看到了十分恐怖的东西,说道:“我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柳飞卿笑道,“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瞧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一旁的马匹忽然嘶鸣了一声,开始躁动起来,柳飞卿一怔,这才觉得事情不对,缓缓回过头去。

    树丛之中,伸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蛇头,那蛇头顶部有两个暗红色的角状物,模样甚是可怖,眼下正嘶嘶吐着蛇信,望着柳飞卿。

    柳飞卿在南疆一带生活过很久,对猛兽毒物倒不是特别害怕,但这个蛇头实在大的吓人,眼下它的身子被草木挡住,看不见具体有多大,但按照蛇头大小估算,身体怎么也得有三丈长。

    这样大的家伙,即便不是毒蛇,给它咬上一口那也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头部有角的多为毒蛇。

    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喘,柳飞卿偷偷摸出两跟麻针,猛地射向大蛇的两只眼睛,没想到那大蛇反应极快,身子一矮,轻轻松松躲了过去,盯着柳飞卿,蛇信吐的更急。

    柳飞卿立刻慌了神,一瞬间把所有麻针都射了出去,那大蛇无法躲避,抬起身体挡在头部之前,麻针击中它的鳞片,宛若碰在了钢板上,叮叮当当地弹了开去。

    这下那条大蛇被彻底激怒,张开血盆大口窜了过来,速度之快,堪比轻功绝顶的高手,柳飞卿一声惊呼,侧身避过,顺势抬脚踢中那大蛇的下颚,却如踢上了磐石一般,震得她腿脚发麻。

    叶川本想趁机溜走,但眼见柳飞卿遇险,心中又十分不忍,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留了下来。

    大蛇一招扑空,蛇尾马上甩了过来,柳飞卿纵身一跃,跨过蛇尾,同时抽剑在蛇身上划了一道,那大蛇吃痛,蛇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反抽回来,柳飞卿闪避不及,被蛇尾刮着了半边身子,惨叫一声,摔了出去。

    叶川瞧准机会,趁大蛇的注意力被柳飞卿吸引,猛地纵身跃上蛇头,用两手间的铁链缠住蛇的七寸,大叫:“柳姑娘,你救了我师门上下,我今日还你一命,你快走吧!”

    柳飞卿爬起身来,见到叶川舍命与大蛇相搏,心中五味杂陈,眼圈竟然红了,叶川又道:“还不快滚!等我骂你么!”

    柳飞卿一狠心,纵身跃上马背,斩断拴马的绳子,双腿一夹,便骑着马趟过溪流,头也不回地往远处去了。

    那大蛇力大无穷,几下便挣脱了铁链,把叶川甩了出去,叶川人在半空,心中想道:“哎!想不到我千里迢迢赶到云南来喂了一条蛇,这真是天底下最大得笑话……灵儿师妹,叶川欠你太多,此生恐怕不能报答你的情意,只有来生再见了,但愿你早些忘了我吧!”

    想道苏灵,叶川心中不禁一酸,跟着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落到大蛇身上,瞬间被大蛇包卷起来。

    叶川只觉大蛇身上的鳞片都竖了起来,宛若一柄柄锋利的小刀,蛇身裹着自己盘旋缠绕,那千万把小刀就在自己身上划开了无数伤口,痛不可当,与此同时,四肢百骸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力挤压,呼吸越发困难,没过多久,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