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先生

九有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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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家二进院的房子除了许老爹老两口的小院,剩下的全打通了,竹林小径,曲水假山,建得颇有些诗意。如此佳作当然不会出自许老爹之手,却是宁姐儿听了许老爹要改建,便画了图纸出来,请来的工匠活不错,比着图倒做得一模一样。

    称之为书房显得小气,宁姐儿大笔一挥,书园二字便苍劲的落下。许仁瞧着女儿的字越发的精进,着人制成了扁挂在园门口,抬头便可见。

    石老太爷请的先生原不是女先生,而是一对儿夫妻。这对儿夫妻却是有些来历。王先生原是太子府的课业先生,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做了太子儿子的老师,见他有才有德,没两年太子妃便把身边的一个丫头指给了他。两人原就不住太子府,太子府遭难后两人便逃离了,到了京郊做起了教书先生。

    要访到这样的人说难不难,只看是否用心。石老太爷既是要货与代王,却又不敢把砝码压在一个人身上,瞅着朝堂之上太子旧部尚存,并没有势弱,便走了这么一步。

    王先生原是不想来九岭的,可当初逃难时,娘子难产,救他的正是石家大老爷,虽是后来再无联系,可救命之恩再不好推辞。王娘子却是一听要到代王封地,整个人都激动着。原是自个儿不敢来这,来了也是见不着的,近乡情更怯。如今有人给自家铺了路,理由都是现成的,哪会不想来,那毕竟是个在她怀里抱过的孩子。

    王先生不乐意,教的还是普通人家之女,进许家大门时便有些给脸色。石老太爷只对许家说王先生原是给京中达官贵人子女教学的,许老爹便不敢怠慢。

    许家一家子排了队的都迎在门口,将人迎进大门,又引着往书园去。走到书园门口,王先生抬眼看了一看,发出轻蔑的低声。如此笔法,丢到京城里也不过泯然众人。

    许老爹有意炫耀一番,见王先生对那字儿嗤之以鼻,说道:“这是老朽的小孙女儿写的,若先生能指点一二自是荣幸。”

    王先生一听是个小女孩子写的,倒是侧了目,问道:“女子到得十二三岁,能写得这一手笔倒算不错了。”这字儿若是出自成年男子之手,也确实没个好夸的,要若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子倒真算不错。

    许老爹笑道:“不是我大孙儿,是这我个五岁多的小孙女儿。”顺手便拉了宁姐儿到身前。宁姐儿大大方方的给王先生见了礼,原就生得乖巧,再甜腻腻的说上两句,哪有不招人喜欢的。

    王先生还待装相,王娘子却是捂了嘴轻声一笑。说他酸腐还不认,如今倒与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较上了。王娘子笑道:“姑娘的字儿很好,生得也乖巧,许老太爷可是有福了。”

    许老爹略作不好意思的一笑,引了两人进去。宁姐儿比着大宅里的环境设计的书园,便是有缩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便是胜在小巧精致。王先生略略一看便不着意的放松了神情,嘴角也略可见上扬。

    想他一个太子府的先生,如今沦落到此地,原就心中不满。却不想这一路走来都有让他意外之处,一个勉强算得上小官之家,还藏着可造之才,实是不幸中的大幸。

    待进了书园,到得书堂,四面开阔,只以竹帘相隔,甚是合适读书习字。书台上戒尺都备好了,王先生一上台,拿了戒尺笑道:“这是要让本夫子做恶人啊。”他实是不懂,小户之女何苦如此用心,识得字儿有了家产便能嫁个不错的郎君,如此大费周张,实是劳民伤财。

    许老爹带了茹姐儿宁姐儿跟进去站在堂中,其余等人却都候在门外。许老爹道:“还请先生严加管教。”

    王先生不看许老爹却把茹姐儿和宁姐儿看着,指了茹姐儿问道:“学过《论语》吗?”这却是他有意为难,女儿家能识字也不过读些女戒妇德之类,哪会涉及论语。

    茹姐儿颔首一回,默默念来,连文带注解,不过片刻一间,王先生便又是侧目一回。茹姐儿念完他却不露痕迹,又挑了宁姐儿,想想五岁的孩子也顶多识字儿,背个望天书,便问道:“刚才你姐姐所念的‘三省吾身’是哪三省?”

    宁姐儿心里嘀咕,这得是有多小瞧她姐俩儿,但终不敢放肆,规规矩矩说道:“回先生,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王先生只当宁姐儿已说完,微微点了头正想说话,却又听宁姐儿说道。

    “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为基石,学习的本质乃侍君要忠,交友要信,学艺要专。无论是侍君、交友还是学艺,若抱有投机取巧之心,存了侥幸与虚假,便落了下乘。孙子曰:取法其下,必败。”

    王先生看得直想拍手。如此注解实是超过一般先生所讲,便是他在给京都那些人讲解时,此解也只略微带过,能记住的自然是好,不能记得也不强求。如今这个五岁的孩子竟说得如此顺溜,王先生不禁生起爱才之心。

    说得一个好字,便退出了书堂,背了手悠哉游哉的往许老爹指的居住之所而去。

    宁姐儿和茹姐儿两个还站在堂中,等人走远了,茹姐儿才低了头与宁姐儿说话:“先生不满意我们?”

    宁姐儿心中笑道,不满意才怪。寻常人家哪有识字儿的闺女,便是大家闺秀,学的论语也没如此精。宁姐儿笑道:“先生刚才说了声好。”

    茹姐儿在女学里四五年,学到的定不在少,可论语确实是只通篇背诵而已,便有不懂的,先生也是有问才答,比不得讲解妇德女容之类详细。可宁姐儿又是哪里学来的?

    众人见先生已走,芸娘领了下人进来,也不管什么,拉回去歇着才是。别说两个姐儿,便是她是站着干看的,也心惊肉跳似的。

    跟着的招弟翠儿早拿了点心茶水进屋,丽娘腿不好,没去外头,便拉了茹姐儿和宁姐儿问:“先生如何?可厉害?”

    茹姐儿与宁姐儿抿嘴一笑,宁姐儿道:“怎么不厉害,就差把不满写在脸上了。”

    茹姐儿接着道:“哪是不满,只怕是太满意了。娘没瞧见方才宁儿背那一段儿,乐得先生脸上都快绷不住了。”

    芸娘赶紧道:“我看着就害怕,从进门便没有好脸色,别是嫌弃我们家才好。”

    丽娘道:“我是不知那些书生的脾性,只听说但凡有才华的,都有几分酸气,对同样有才华的人却是惺惺相惜。我们家的境况,若不是石老太爷帮衬着,且请不来这样的先生,你两个可不得好好学着。”

    茹姐儿道:“那是自然。”宁姐儿也道:“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与姐姐再不会偷懒的。”

    芸娘心疼道:“这可是要往死里学不成,我若去了锦城,你两个要怎么办?”她不担心别的,就怕那人真用戒尺打人,好了的姐儿若真留下什么疤,往后怎么好说人家。

    丽娘笑过不提,又道:“你爷爷和爹昨儿说是要接了澄哥儿过来一起学,还有黎家女儿也一道。你两个且别怕,有垫底的呢。”黎家听说许家请了先生,千求万求的要让她女儿过来一起学,也好束束性子,许老爹哪有不依的,有比较才会有高下。他对茹姐儿和宁姐儿多少还是有些自信。

    宁姐儿一笑,道:“她来也好,看我不把她那性子给扭过来。”丽娘伸手点了宁姐儿的额头:“不许糊来,她原就娇惯些,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让着便好。”

    宁姐儿吐吐舌头,心里却不赞同。黎家与许家如今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能让那小妮子坏事儿吗,黎烨她都收拾得了,更何况是个小姑娘。

    王先生和王娘子得有两三日休整的时间,也是熟悉熟悉环境。宁姐儿早上写了治水案便到药铺帮忙,一日里竟是过得十分充实。

    那日叶大郎从铺上滚下来,伤势复发,如今已是躺了十来日。每日桂花来拿药,宁姐儿都得好好嘱咐几句,问她如何她却总是捡好的说,再没一句抱怨。

    宁姐儿无法,让楫子带了饮食常去看着。她拒绝宁姐儿容易,可楫子却是生意人,嘴上工夫了得,三下五下便让她收了,还没个还嘴的机会。一来二去两人倒是颇有些熟悉了。

    这日药铺人少,子溪便让小四几个看铺子,自个儿带了宁姐儿往后院学习去了。

    坐下后也没说拿草药,也没说拿药谱,对着宁姐儿便道:“你可知你那先生是何人?”

    宁姐儿道:“爷爷请的先生,难道还有差的不成。”

    子溪摇头把王先生的来历说得一番,又道:“爷爷的意思,怕是世子上心了。”

    宁姐儿无语,对什么上心?对她吗?所以这是提前给她上课,还有宫廷礼仪?她不要。她只想好好学习,技多不压身而已。她没想过嫁给世子。

    子溪道:“你且还小,往后的路也说不清楚,若......真有那么一天,这两人倒是可以让你学到很多。”世子恐怕就是以后的太子,如果他真看上了宁姐儿,谁又敢与他说个不字。可子溪却想着另外的法子,说道:“你若不想,便更得好好学。我托了爷爷回京收集更多的水利相关的书籍,你若才满天下,想来就没那么容易受强了。”

    宁姐儿思虑片刻,说道:“师兄,那一天还早。”宁姐儿顿了顿,又道:“真有那天,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

    子溪爱宠的说道:“看你造化了。只要你不想,师兄便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