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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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终余所说,又过了一个多月,东海都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洛紫和慕云深才回来。

    两人回来得堪称悄无声息,半点都没有惊动同门。只先后见了掌教和师父,将在天端云里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交上去,两人便去了八卦峰,准备去看素玉。

    素玉当初以身祭囚龙阵,尸骨无存,八卦峰上的素玉墓也不过是个衣冠冢,孑然立在那一行素玉辞的不远处,薄薄白雪覆盖其上,显得十分孤冷。

    洛紫走过去,伸手将石碑上的积雪拂开,露出底下殷红的“九剑首徒”的刻字。她看着那刻字,突然叹了口气,旋即在石碑旁坐下,转手取出一壶酒并两个酒杯来。

    见她要与故人叙旧,慕云深没过来,只在不远处等着。他招了招手,因感知到雪的降临而从又一场沉睡中醒来的小雪精刚要向主人撒娇,看到他的动作,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洛紫怀里爬出来,顺着衣服滑到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慕云深走去。

    等它走近了,慕云深弯腰把它抱起来,难得地没有像以往那样怼它。

    说来也巧,他两人捡到小雪精已经六年有余,后者身量虽然没长,但慢慢地也会说一些人言了。正如此刻,它被慕云深抱着,仰头磕磕绊绊地问道:“呼,坏剑,主人,在,干,神马,啊?”

    话是会说了,可这咬字不清着实是它的一大痛点,常常会被慕云深嘲笑。

    不过今天的慕云深没有怼它,也没有嘲笑它,闻言只道:“她要和人叙叙旧,喝喝酒。”

    “呼,酒,是,神马?”小家伙懵里懵懂地问,“窝,也,可以,喝吗?”

    “你不能。”慕云深语气淡淡,回答得也有些漫不经心,“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你这辈子都不要和人喝这样的酒。”

    “为,神马?”

    “因为这样的酒,只能在对方不在的情况下喝。”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可居雪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再追问。

    它扭头去看它的主人。

    薄雪石碑,形单影只,果然是十分清冷寂寥。

    酒是埋了上万年的琼浆,壶嘴一开,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嗅得人醺醺欲醉。洛紫将两只酒杯斟满,一杯倒地,一杯饮下,她没说什么话,安静地自斟自饮。

    不多时,一壶酒倒了个干净,她握着空酒杯,半晌没有动静。

    只等头顶乌云散开,有日光投射下来,稀薄的雪在日光中一点点地慢慢融化,她站起身,将空了的酒具拿起,准备走了。

    走前,却还是低声对石碑说了句:“该死的都没死,不该死的都死了。你若还有在天之灵,你便看着吧,该死的,也一定都会死。”

    她说完就走了,头也不回。

    便在她走后,冷风携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雪花幽幽掠过石碑。

    雪花冰凉,石碑更是冰凉。殷红如血的刻字在新雪的陪衬下更显血色如初,不远处的素玉辞似乎是在与之交相呼应,一股森冷、威严却又庞大古老的气息在两者间的道路上慢慢凝聚成形,细看去,仿佛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子,又仿佛是把正舞动着的长剑。

    它遥遥“望”着洛紫离开的方向,良久,身形微动,赫然是个疑似躬身的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又一阵风吹来,它身形随之慢慢消散,化作一股强大气息,日复一日地守着墓下阵法。

    已经离开素玉墓的洛紫若有所感地停了停脚步,却终究没有回头。

    她停了一停,而后继续朝前走。

    她没有立即回九剑峰。

    沿着八卦峰上那条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层的白玉石阶走了许久,洛紫来到当初被作为锻剑之地而特意挖空了的峰底,即素玉设下囚龙阵镇压怨气的峰底。

    因为怨气的不可控制与囚龙阵威力的日益消逝,凌云宗每隔百年便要遣众位太上长老来为囚龙阵进行加固。故而,现在展现在洛紫面前的,除了那与万年前别无一二的被掏空了的无边漆黑,还有几名弟子正守在洞口。

    见她和慕云深来了,几名弟子纷纷一愣,而后匆忙行礼:“见过两位小师叔。”

    “辛苦了。”洛紫说道,“我进去看看。”

    几名弟子听了,刚下意识要说没得到掌教信物是不能进的,转而想起她的身份,也只得嘱咐了几句,便布阵打开入口。

    早在万年前素玉以一己之力设下囚龙阵后,这八卦峰峰底入口便被九剑人给封住,轻易不让人进入。按照门规,甭管是内门外门、元婴结丹、长老弟子,但凡拜入凌云宗,每个人都势必是要轮着来守峰底——如果刚好撞上闭关历练,宗内也不强行安排,直接跳过,把暂时没空的人给排到后面去。

    说来也巧,最近这段时间,刚好轮到九剑峰的人来守。也就是说,洛紫这回回来,也会轮到一天由她来守峰底。

    对此,洛紫是知情的。

    她仔细看着那几名弟子的动作,将布阵手法全然记下,准备下回过来轮的时候好用上。

    很快,布阵结束,但见光芒一闪,彷如拨云见日,刚刚还是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峰底里,登时亮起一道幽幽赤色。

    那赤色看起来诡异极了,给人一种一旦进入其中,便会被什么东西给吞噬下去的恐怖错觉。

    几名弟子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那赤色,当即没能忍住,一个个情不自禁地都抖了几抖。然后再度嘱咐道:“小师叔,我们不能进去,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

    洛紫说了句,和慕云深一前一后地踏入黑暗中。

    那黑暗十分深邃,两人才进去,立时便不见了身影。

    几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准备派一个人去禀报给掌教,就听小师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对了,劳烦你们走一趟毓华峰,告诉掌教,从明日开始,不要再让元婴以下的弟子来守着了。”

    几名弟子听了,讶异道:“怎么了小师叔,里面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嗯。”小师叔似乎是一直在往里走,声音听起来越来越小,“时间不等人,快去罢。”

    小师叔都这样说了,显然是事关重大,几名弟子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没再耽搁,立即派人去了毓华峰。

    他们明白,如果说九剑峰是凌云宗的根和核心,那么八卦峰就是凌云宗的骨和中枢。因此,即使他们并不清楚八卦峰底里到底有什么,却也不妨碍他们对峰底的看重。

    且不论八卦峰是处多么难得的洞天福地,使得万年前的京玉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以八卦峰为主的白玉京纳入自己名下,若非有众多上仙相帮,怕是早被外人给抢了去。光是她和帝鸿留下的用来锻剑的天地大阵,以及素玉设下的囚龙阵,被镇压着的怨气虽万年不动,却仍教人忌惮,以致于无数势力对八卦峰虎视眈眈,但愣是没谁敢真的动手。

    八卦峰虽好,却也是个烫手山芋。连赤霄宗都不敢来抢,谁又敢来抢?

    而如今,这堆积了四大神兽、上百仙人、上万远古神灵纯血后裔的尸骨与鲜血的峰底里,血气比上次洛紫来时要浓郁许多,怨气更是浓厚得有如实质。阴风大作,无数双白骨枯手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伸出,带着森森鬼气,张牙舞爪着要将来人给拖进死亡的地狱里去。

    纵使不特意去看,只用灵识感应,洛紫也能想象得出这里究竟是变成了个什么样子。

    明明囚龙阵的阵眼素玉辞还好好的,可这些怨气却如此变化,如若一个不察,怕是会造成莫大动乱。所以洛紫才进来,就立即让人去通知明画,元婴以下的弟子们不能再过来了,以现在怨气的逸出程度,来一个死一个,根本活不下来。

    血腥气太过浓烈,她皱了皱眉,刚要封闭嗅觉,眼角就瞥见一抹白光。

    她转头看去,发现光源是在慕云深的怀里——那只除了睡就是撒娇玩雪的小雪精。

    慕云深也低头看过去:“你干什么?”

    “呼……嗷呜!”

    一声成年灵兽才有的吼声陡然从居雪口中响起,听着很是稚嫩,却满含着对什么危险的警告。

    循着它的目光看去,入眼是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灵识也无法感知的黑暗。慕云深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有点不对劲。”

    洛紫“嗯”了一声:“有人动了这里面的东西。”

    慕云深说:“会是谁?”

    洛紫说:“你觉得会是谁?”

    慕云深想了想:“我觉得……我觉得的人多了去了。”他左手揣着居雪,右手在那里掰手指数,“离得近的姓京的那一堆,离得远的姓轩辕的那堆,再远的就是妖族了。哦,可能南方的小魔头们也插了一手,毕竟他们总以为自己行事不羁,跑来搞个破坏也是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