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行人怅望王孙去,买断金钗十二愁

清蒸榴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笔下文学 www.bxwx.net,最快更新潇湘策最新章节!

    西风撩云,枯叶零落,山丘水下又是一座乱石堆砌,触日的高峰。

    我立在水边,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浓厚的水气,在我的胸腔凝聚,漫涨。

    恍惚之间天地间游离的芳粹都练成了一线,聚拢来成了从柳江中浮起来的波纹,又慢慢脱离了水面,化作光,乘起雾,托载起世间迷彩的万物。

    在其中飘摇的是叶,飘摇的是雨,飘摇的是大水,飘摇的是人。

    有人苦苦支撑,有人摇摇欲坠,有人跌落天涯。

    户楠边城中人在筑土墙,在疏通河道,也有人因为饱腹而担忧。而墙外,更是数不清的饥民和战火。

    登车的那刻,红穗侍候在一旁,为我放下帘子。

    陈太守,胡刺史和虑勇将军送在轿前,后面跟着的一排沉甸甸的嫁妆和物件。

    所有的随行侍卫都如临大敌。

    最后的最后,我抬起头,看见的是远处的古墙,黑压压的,堆砌起来的是像被烧焦过的砖块。我没能有机会上城墙看一看,大概也没有勇气上去。

    一边是被浸透,满目疮痍的古城,一边是民不聊生,长途跋涉,面黄肌瘦的难民。

    哪边都是灾难,痛苦并没有因为这一墙之隔停止蔓延膨胀。

    帘子彻底被放了下来。

    厚重的尘土气扑鼻而来,我又被锁在了四方天地当中。

    我感到车轮动了起来,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同身后的户楠和柳江作了别。

    城门在我身前打开,又在我的身后关闭。

    再睁眼,我已经离开了户楠。

    这一路我们需要慎中再慎。昨夜我与柏永曦等人商议到深更半夜,从侍卫中分派出一支先行队伍,乔装打扮,或作车夫,或作商贩,或作访亲客,用于暗访,查探是否有危险。

    到现在为止,邬葭公主嫁入南篁还是未曾昭告天下。虽然这对邬葭来说面子上不太好看,但这也是为了“公主”的安全着想,于是那边也挑不出什么理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知情者少,那么沿路的暴民可能的袭击也就少了。

    至于那些没有预谋和组织的小袭击,也就很好化解了。

    不过为了以防不测,我还是要等着前面报信的人回来,慢慢前进才行。

    昨夜白昕启道,我们理应当速行,快些回到中城了事,否则时间拖长了恐生变数。

    我摇摇头,打了几个太极把这个提议推了回去。

    于我看来,慢行和速行都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这一路上,我还需要在一个地方停留一阵。

    很重要的地方。

    车轿一路前行,不多时我又感到头昏目眩,整个人像是被硬塞了十顿隔夜饭那么难受,又像是有个人勒着我的腰,揪着我的领子摇晃,非要我大吐特吐才善罢甘休。

    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在小车小轿上的长途跋涉,真是比把我千刀万剐还要折磨人。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车队停在偏林中歇息,几乎是车子一定我就挑帘子下了车。

    旁边的奴婢和车夫都被我吓了一跳,跟着的几个都是人微言轻的小人物,一时间也没人敢叫我回车上去。

    本来公主皇颜不能叫别人轻易看见,不过我在户楠各种抛头露面,大概全城人都把我见了个遍,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采买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验完了食便呈了上来。

    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下车只想叫呼吸顺畅些,于是只盯着面前的吃食发呆。

    也是奇怪,到了鼻边的气却怎么也达不得肺腑似的,就浮在表面,上不上,下不下。我郁闷地想要拿头撞车框,什么也管不了了,只能用指甲掐着手背强忍着恶心。

    实在是太过于痛苦,天地都变了色,开始在我眼前不断转起圈儿来。

    “你没事吧?”头顶忽然传来柏永曦的声音,糊里糊涂之间,我也弄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语气。

    我抬起头,正看见他倚在车上,侧身望着我。

    我咬着字恨道:“好得很,还没死。还要留着这条命多谢你这美轮美奂的车。”

    他本来想要站直身子,听我这话险些打跌摔下去:“我的公主殿下,您还记着呢!”

    废话,他千里迢迢赶来见到我,第一份大礼就是一套新车,我怎么能忘?

    也是这该死的车,弄得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这才半日,已然快要过去了。

    杀千刀的柏永曦,这是来折磨我来的。

    “凭良心,这也不能全然赖我。”柏永曦狡辩道,“你看,路途遥远,总不能磋磨殿下的玉足,早晚也是要打新车的,劳民伤财,还不如我这辆省事,是吧?”

    我懒得理他,又一时找不到事情做,只好低头去撇了一口汤。

    谁料,这汤实在难以下口,刚进了嘴巴,一股浓厚的咸味混着早已郁结在我胸口打了半天架的其它四味就直冲上我的脑门,呛得我喷了出来。

    我咳得天昏地暗,眼泪直流,幸而旁边有几个侍女送来茶水,帮我顺气。

    天地良心,在众人面前,柏永曦还算有分寸,没指着我笑。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众人退开,我没好气地睨了一眼旁边的柏永曦:“怎么?还不走?杵在这儿给我遮太阳么?”

    他立刻半蹲下来,一霎时,太阳就没了遮挡,直射进我的眼睛里。

    这是小心眼儿到了什么程度?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我避开阳光底下头,正欲开口刺他几句,几个瓶罐丁零当啷就滚到了我的面前。

    “几罐治晕的药还有香料。”他道,伸手指了指那几个罐子,“我方才去问过医女了,应该没什么毒性,都是清凉中合,平和过渡的药材。这香料可长燃,用尽后沿途皆能购置,烧时莫要靠近车帘就无有大碍了。这罐小的实在晕的时候可以抹一些在鼻子下,闻一闻能平复眩晕呕吐。还有这罐大些的,诺,带花纹那个,和先前的差不多,在揉太阳穴时往上头擦些,可纾解头痛。”

    他点着那大大小小六七个瓶罐,一个一个介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