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想念 顺应本心,勇敢面对。

瀛洲玉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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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一到开春换季, 各个宫里的宫人们都得好好忙活一番。

    紫芙和青衿带着宫女们,把衣服箱子里主子去年的春装都拾掇出来,将其中没上过身, 没下过水,仍旧鲜亮的先挑出来,挂到阴凉的地方晾一晾。

    等衣服上的味道散没了, 还要再用上等的香料把衣服细细地再熏上一遍。

    这香料是以丁香、栈香、沉香、檀香、麝香各一两, 甲香三两,用常法炮制而成, 香捣为末,用白沙蜜轻炼过。香气并不馥郁,是一种清雅悠长的草木香, 其中又混合着一点隐约的花香。

    虽是没上过身的衣服,但终归在箱子里闷过一年, 不如新衣鲜亮。不过沈菡这几年衣服越做越多, 她觉得旧衣服没上过身就不穿了也太浪费了, 所以这些还能穿的,她都尽量穿起来。

    新衣服就更多了, 广储司哪敢怠慢永和宫,缎库早早地就把今年的新例送来了。

    验收入库完, 针线房的数十个绣娘就开工制衣了。

    现在的针线房早已不是当年的规制。

    如今各宫自管各宫事,针线房虽在一处上工, 但内里却已经分得一清二楚专管御前的,管景仁宫贵妃的,管永和宫的

    各人只管伺候好自己个儿的主子就行了。

    永和宫针线房的人数并不比景仁宫少,毕竟永和宫除了住着宠冠六宫的德嫔娘娘,还住着三位小阿哥宫里现在一共才八个阿哥。

    内务府和广储司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永和宫针线房分过来的绣娘个顶个都是好手。

    紫芙一一验看针线房送来的新春装“我瞧着针线房的手艺如今愈发精进了,这两年送来的衣裳比起旧例可真是大变样儿了。”

    她手里是一件品月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氅衣,面料用的雪青、藕粉及水粉色,三层镶边,绣工精细,针法多样。五彩折枝的玉兰花间,蝶舞蹁跹,婀娜生动。

    青衿也过来瞧了瞧“她们这是摸透主子的喜好了。”

    永和宫的针线房刚立起来的时候,一众绣娘们对于沈菡要求的,与宫中惯用款式、纹样都不大相同的旗装是不大熟悉的。

    好在曾经给沈菡做过衣服的绣娘也都分过来了,一个带一个,加上戴佳贵格格这个常给主子做衣服的人亲自指点,这才把整个针线房磨合顺手了。

    青衿小声道“近来外头学主子穿戴的庶妃可越来越多了,我问过金姑姑,金姑姑道她也管过,可针线房绣娘众多,这重赏之下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这种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地禁。”

    主子如此盛宠,不是谁都能像惠嫔和荣嫔这般淡定的他们有儿有女,年纪也大了,自然不会再去想侍寝的事。

    可是底下的庶妃们却不然,整日虎视眈眈盯着永和宫的不在少数。

    谁不想被万岁这样宠着呢

    她们学不来德嫔娘娘的美貌,但她们可以学别的啊

    衣食住行用,这几年在这上头动脑筋的可真是不少。

    紫芙不以为意“她们想学就学去呗,要真是谁单凭这些东西就能得宠,那我也服她”

    放到前两年紫芙是不敢说这个话的,而且早前宫里刚有人开始模仿她们主子的时候,紫芙也是很紧张的。

    但是随着这两年主子和万岁的感情越来越好,万岁待主子愈加温柔体贴,来永和宫来得越来越勤,她才算看明白了。

    主子搞得这些吃的喝的,不过只是锦上添花的添头,万岁绝不是因为主子会吃会穿,才这么喜欢她们主子的。

    紫芙把新衣裳一件件梳理好,分门别类地收到衣箱和衣橱里“咱们不用管这些,干好自己手里头的活儿就行了。”

    主子自有本事,得宠固宠的根本用不着她们这些奴才操心,也是她们有福,跟了这样能耐的主子,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开春换季除了衣服要换新,各色首饰、日用、器物也都要一一清点。新的份例要验收,旧的也不是都没用了,沈菡的东西多,这几年基本都用不完,大多是赏给永和宫的宫里人了。

    各省的春贡最近也到京了,这个自有内务府上折子给万岁,询问具体要怎么分发。

    这次来的广储司姑姑又换了一个,沈菡看她们换人的这个速度,觉得这广储司的内斗指定比宫斗厉害多了。

    但不管斗赢的是哪个姑姑,对着永和宫的德主儿都是恨不能笑成朵大菊花。

    姑姑亲自拿着铜镀金花丝镶嵌的粉盒上前“德主儿您瞧,这是万岁令苏州织造特地为您采买的定制品,保证一点儿铅粉都不含。”

    沈菡一直不爱涂粉,因为宫粉确实是含铅粉的,只是不多。

    宫里的粉都是由江南三织造代为采买的,以苏州的为最佳。苏州宫粉以自然植物加中药加少量的铅制成,有一种大自然的植物清香,且细腻白润。其实以含量来讲,这点儿铅粉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危害,里头的中药还有养肤嫩肤的效果。

    但沈菡后宫小说看多了,听到成分确实有铅粉就觉得有问题,抹上浑身不自在。

    玄烨老不见她用粉,整天素面朝天的,觉得奇怪。

    沈菡也瞒不过他,只好实话实说道觉得铅粉不健康,用着不舒服。

    玄烨虽然不明白她这想法从何而来,不过见她实在不喜欢也不勉强。

    这事儿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玄烨当时没再说什么,沈菡就当他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玄烨转头给织造写信的时候想起来,就在信中提了那么一句,让他们找找苏州有没有不含铅粉的宫粉,有就采买一些,没有就让工坊现做些。

    沈菡看着眼前这十好几盒香气四溢的宫粉,姑姑还在殷勤介绍“这个是玉兰花香的,这个是玫瑰的,这个是茉莉的万岁嘱咐了,说您爱草木花香味,不叫做些香气复杂的,只取自然的花露制粉。”

    沈菡“”

    姑姑还加了一句“这都是定制品,只有您这儿有,旁人那儿都不知道。”

    沈菡面上保持着平静,笑着对姑姑道“辛苦姑姑跑这一趟,你们费心了。”

    姑姑连连道“不敢当德主儿这话,奴婢能伺候德主儿,往您这儿跑一趟差,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呢”

    除了宫粉,姑姑这次还送来了新采买的胭脂、玉容香皂、猪胰子、擦牙散、嫩面粉、双料宫粉、抿头刨花等等日用品,都是三织造从江南采买来的上等货。

    这些东西都不在份例规矩里,单看皇上想给谁就给谁。

    沈菡这里得到的量一直是极多的也就是比景仁宫少个一两盒。

    零零散散的各色物件塞了满满当当好几只箱子,送走管事姑姑,沈菡就对着这些东西出神。

    桌上的十几盒宫粉隔着盖子都能闻到清新的花香味,混合着支起的窗棂外盛放海棠的香气,混合成了一种令人心醉的味道。

    沈菡单手托腮,看着院子里这两株冠盖如云,花苞满坠的西府海棠,神游天外。

    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

    京郊十里,仪仗绵延。

    玄烨骑了半天马有些累了,下马回到祖母的车驾中歇息。可歇了不过一炷香,却又忍不住想出去骑马。

    太皇太后不解道“怎么了是车里太闷了,憋得难受怎么坐立不安的”

    玄烨一愣,坐立不安

    太皇太后“你这一上午出来进去好几次了,可是外头有什么事”

    玄烨反应过来,皱着眉回想了一下,有吗

    太皇太后“而且你这在车里都不老实,转的我头晕,坐下待会儿。”

    玄烨听话的坐下,端起茶盏想喝口茶水解渴,入口却是一杯白水,玄烨端着发起了呆

    銮驾风尘仆仆地回到昭仁殿,顾问行刚想唤人抬热水来给万岁洗漱,玄烨一摆手“换身衣裳就行了,朕要去永和宫看看。”

    顾问行一愣,差点脱口而出“现在”好险才把话憋回去了。

    玄烨骑了一路的马,纵使路上已经提前洒过水,他的头发和身上还是不免沾满了尘土。

    顾问行领会到主子的意思,立马带着人加紧给万岁收拾干净。头发是来不及洗了,梳头太监火速拆开万岁爷的发辫,用篦子篦去浮尘。玄烨随手抹了把脸,换了身便服就起驾了。

    *

    沈菡这几天一直处于一种神思不属的状态。

    越是临近玄烨回宫的日子,她越是心神不宁,时常会坐在窗边对着庭院里花开繁盛的海棠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纶急匆匆地绕过照壁,见沈菡靠在窗棂上,也不进去了,直接疾步走到窗前对沈菡道“主子,万岁的銮驾到了”

    话音刚落,玄烨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

    两人一下子就对上了视线

    沈菡只觉心底咚地一声巨响,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了一下。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跳下木炕从屋里冲了出来。

    玄烨怀里突然冲进来个人,脑子有点懵,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菡也有些懵,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气氛一点都不浪漫,反而有些尴尬。两人维持着半搂半抱的姿势无言对视,周围一宫的奴才全都低头看地砖。

    半晌,沈菡结结巴巴先开口道“你,你回来了。”

    玄烨还在愣神“啊嗯。”

    两人继续相对无言,玄烨率先回过神来,见她只穿着白绫袜踩在青砖上,下意识弯腰把她抱起来“怎么不穿鞋”

    沈菡愣愣道“忘了吧”

    玄烨“”吧

    沈菡回过神来了,左右一看院子里全是人。瞬间,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际,沈菡的脸爆红。

    怎么回事她刚才那是在干什么

    这是什么古早言情画风的行为,怎么会出现在她的人设里

    沈菡尴尬地无地自容天哪,她ooc了啊

    玄烨看她脸上精彩纷呈一通变幻,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实在忍不住了,笑出声来。

    “呵呵呵呵呵”

    回程的疲惫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了。

    玄烨抱着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的沈菡,一路进了东暖阁,把她放到木炕上。

    沈菡迅速翻身扯过被子盖住自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被子包趴在炕上。

    玄烨心里好笑,他蹬掉靴子趴上去,隔着被子压住她。

    沈菡不得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啊,压死了快起来,你好重。”

    玄烨把脑袋搭在她的左肩膀上,亲她的耳后颈项“不起来”

    一阵酥麻从沈菡的腰窝儿一路蹿到头顶“嗯”

    沈菡脖子一带最是敏感,不多会儿声音就带上了哭腔,开始在被子里扭动起来“别”

    无奈她作茧自缚,被子严重限制了她的活动,不多会儿就被亲得丢盔卸甲,瘫软在被子里。

    玄烨却没有再进一步深入,他咬住她的耳垂厮磨,突然问道“这些日子想朕吗”

    被子包儿突然不动了。

    玄烨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静,起身把她翻过来她的眼眶、鼻头都红了。

    两人的眼睛一对上,沈菡的眼里突然噙出了一点泪花。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把玄烨给整懵了,她可是很少掉眼泪的。

    玄烨拉过她的胳膊检查“怎么了刚才压疼你了”

    沈菡摇摇头。

    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腰,依恋地钻到他的怀里,喃喃低语道“想”

    真的想。

    想念撼动了她心底一直紧紧封闭的大门。

    她自以为能够一直保持清醒理智,但身边这个人长久的空缺,却突然让她意识到,她只是多么普通的一个人。

    人心是一个巨大的回忆囚笼,里面关着他们所有的曾经。

    温存体贴、甜蜜恩爱、喁喁私语、耳鬓厮磨。

    玄烨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空虚的时光让这些回忆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心门。让她茫然失措,无所适从。

    沈菡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删除键,来帮她忘记这一切。

    这些日子,沈菡默默内省了很久,但她最终也没有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内心和感情那实在太复杂了,一对朝夕相处数年的伴侣间,感情很难用爱情、亲情、友情这样的词汇去总结。

    但沈菡清楚地想明白了一点已经发生的任何事情,纠结和愁苦都是没有必要的,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选择往前看。

    不管她的感情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或者未来可能会发生怎样的变化,那都是她无法掌控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真的忍不住对“皇上”动心了。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享受感情美好的一面,不要使自己陷入无意义的痛苦之中。

    因为那没有用。

    沈菡直视着玄烨的眼睛,毫不掩饰地袒露出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想念。

    “我想你,很想很想。”

    这个人,是她今生的伴侣,是她孩子的父亲,是她的亲人,也是她的情人。

    更是君主,是她在这个世界赖以生存的基石。

    往后漫长的余生中,可能终有一天,他们的感情会发生一些她原本不希望发生的变化比如爱情。

    曾经,她对这种变化十分抗惧。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活得那么消极。

    与死亡相比,爱情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这种变化最终使她痛苦,那她就去努力将它变成好的、快乐的

    就算最终努力失败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的日子不还是一样过

    沈菡用手臂环绕住玄烨的颈项,凑上前去轻轻吻住他,唇齿相依,这般缠绵。

    “你呢想我不想”

    玄烨望进她的眼睛,秋水一般

    缠在他心上的那条丝带越勒越紧,几乎要勒进他的血肉里。

    “想。”

    玄烨回抱住她,埋进她带着草木花香气的鬓发间一晃眼竟然已经六年了

    不知何时起,这个气息变得如此熟悉,几乎要浸透到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肉里。

    一旦消散,竟会让他这般想念。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