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红尘惮(52)

借问春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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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天霜月空中色,寒夜远钟感后心。

    当我从南风田园部落回到南风楼池畔时,天色刚好降幕,廊间风灯高照,树的影子在灯光中摇晃着,风灯下的莲池里的红莲是醒着的,我亦是。

    定目一看,南风楼长廊处,好像有人的影子在往前移动着,当我逐渐靠近那人影时,又听到了一种铁棍敲打石头的声音:“叮咚,叮咚。”是那前面的人影处传来的,我加快了脚步,想追上那个影子,生怕她散了去。

    就在我的双脚刚踏入南风楼走廊的第一块石头时,我终于明白了真相,那“叮咚,叮咚”的声音是为何因了。

    那是一个只有一只腿的约五十来岁的女人柱着铁仗,在走廊处蹒跚的前行着,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分别约六七岁的样子。

    那身影就在我隔壁的那间房门边停下来了,我紧随了上去,他们已经打开了朱红色的木门,我随意从门边上往屋里面瞟了一眼,只见她一手提着菜,一手柱着铁仗,一拐一拐的往屋内的厨房处走去。

    我不好意思再往前了,再次凝望了一下她那一拐一拐的蹒跚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风起时,门久久未关。

    时光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流逝着,我也逐渐的习惯了这种铁棍敲打石头的声音,因为我已经知道那声音是从一个独腿的女人那里传来的。

    我们出门与归来的时间点总是不一样,所以我只见过她的身影,她可能从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依旧每晚在隔壁飘来的梵音中入睡,只要知道她存在着,仿佛就能安抚住我在白日里为工作奔忙中那四处乱窜的灵魂。

    曾经,我是随着自己的父母在商战风云,商海沉浮的世界里颠波动荡中走过来的。我见到的总是人与人之间的种种算计,我见过很多豪情壮志光鲜的外表下的人们却里子是不堪一击的;我见过父亲时常与女员工的暧昧,母亲大闹天宫的场面;我见过母亲与外面的男人暧昧,父亲砸东西的场面,等等。我们的日子看似光鲜夺目,掀开后全是淋漓的“鲜血”。也许,这本来就是真实的人生吧。

    我只是很少体验过,感受过这世间里原来还会有这样一个安祥柔和遗世独立的人,能创造出这样一个温馨安宁的空间,哪怕我们彼此沉默千年,千年无言,我也不会感觉压抑的这样的一个空间,且她是来自一个身体残缺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感觉到的是真实的存在的,还是我的心里的一厢情愿的镜像,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惊扰她,我怕一走近后,惊醒我那美好的幻境,安祥柔和遗世独立的背后,掀开后又是淋漓的“鲜血”。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一只腿没有了?

    就这样,我们一直素未谋面,这个一只腿的女人的身影,却已经刻在我的心灵深处,又因为这个素未相识的的一只腿的女人,我仿佛对自己的认识又更深了一步,及对这个世间的认识又更宽了一步,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向着某个地方扎根,扎向大地的更深处,那里有黑暗,那里更有光明。

    同时,对自己的前行的道路又更加确定了一步,是的,我确定了,我不喜欢那商海沉浮的地方,那多么年了,我一直在想这人啊,到底是为的什么?不就是活一种心境吗?吃饱,一天不过几碗饭;吃好,一天不过几斤肉;住好,一人不过一间房,最多两间房,多了,空荡荡的,人不走的地方,阴气重,灰尘重,还要搞卫生真是没事找事。

    那么多年了,在爸爸妈妈的身边我一直都是恐慌的,不明来由的恐慌,明明身边全是人,我却感觉自己是身在荒原上,说话没有人能听见,仿佛是来自两个星球的人,我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所以爸爸妈妈才听不懂自己的话语,现在更确信了一点,那不全是自己的问题。

    我一直都在盼望着自己长大,快快的长大,那样我就可以离开他们的身边了,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安适的天地,至少能可以让自己安然入眠的地方,那时的梦想真的很小,很小。小到只要能为自己找一个安然入睡的空间就行了,小到只要在这世间上找到一个人能听得见自己说话就行了。

    有些地方,是别人眼中的天堂,但她却是我眼中的地狱,有些地方,是别人眼中的地狱,却是我眼中的天堂,真的,人与人之间,差别就是这么大。

    爱,其实也是一种自私,是走向自己未知的世界,从而完成自己。

    我始终觉得,在生活中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不能只追逐自己肉体的安适。

    人世间,真是千人千面,有那么多四肢健全,身体康好的人却在天天算计着如何让身边人多干活,让自己不干活;如何从他人身上捞到更多的好处,等等。而隔壁的这位女人,自己只有一只腿了,却还在照顾着两个孩子。

    当然也有的人喜欢让自己无尽的付出,来讨得身边人欢心,我觉得这样关系都是绑架,根本就不是爱。

    那些健康的大懒人和喜欢讨好健康的大懒人的那些大“好”人我总感觉他们身上都缺少了点什么?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是对我没有吸引力的,我不求一世享万福,但求此生活个无计也无系。

    所以,我在自己的爸爸妈妈面前那么多年都没怎么干活了,我心中有愧,他们还没开始踢我走,我就主动选择滚蛋了,我会有多远就滚多远的。

    来社会上参加劳作,我喜欢在独立思考中及劳作中获得的那份喜悦感,及在劳作中遇到的每一个困难解决后,那种内心世界越来越无畏,越来越自由的感觉,其实同样挺好的。

    我觉得这人世间中有两种人是最了不起的:

    有一种人:你明明看着他拥有的不多,但他会在你最难过最脆弱最无助的最失败时候出现,你在他的面前可以活得很绽放很自在,让你觉得哪怕自己什么也不是,却也同样是一个很好的人。

    还有一种人:你看着他拥有很多,但你跟他相处却轻松愉快的,可以在他面前放开的做自己的人,也是很不错的。

    我想这两种人都是活出了一种极至,就是自由的极至吧。

    而这,也正是我正在追求的东西。

    这一生,就想择一两件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如现在这样走走停停的一路前行着,路走对了,状态就对了,状态对了,遇到的人也就对了。

    其它的,无须多想,想也白想。

    对于隔壁房间这位只有一只腿的女人,我内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真可惜,这样一个强劲的灵魂,却是来自一个身体残缺的女人,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两个小女孩,小男孩又是她的什么人?

    那一天,我打开自己的房门,扫走廊处的落叶,终于再次看见了那个一只腿的女人,她在枫林小院边喂猫,原来那两只在落叶里欢快打滚的橘猫是她养的。

    那一天,我推开枫林小院的后门,扫地上的枯叶,我看见她在撒满阳光的小径边采摘菊花,摘了满满一袋,不知道她拿这些菊花来做何用?是用来泡菊花茶吗?还是用来泡澡,我不知,因为她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从未上前去打扰过她。

    那一天,我如往常一样,从枫林岛“异渡香魂”图书城下班回家,路过她的门边,我看见她那朱红色的木门边紧闭着,门边堆满了各种蔬菜,还有鱼和猪肉。我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见主人不在家,就堆放在了门边。

    那一天,是我的工作休息日,这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我去野外采风,路过南风楼的莲池边的草坪地,我又看见了那个只有一只腿的女人,身边还是跟着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小男孩搬起了桌椅板凳,在莲池边写作业,小女孩在草坪边欢快的奔跑着。

    嘴里欢呼着:“奶奶,奶奶,来追我啊。

    奶奶?原来她是一个有着两个孙子的女人了?

    这种画面感好极了,一个又一个在我的眼前浮现着,我始终不知道这些所闻所见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内心世界里想像出来的,反正我是沉醉了。

    沉醉过后,又陷入了一种沉思之中,如果一个人灵魂的完整,是由身体的残缺换得的,那此代价也来得太重了,难怪俗世的人常说,人不是被骂醒的,是被痛醒的。

    不管怎么样,我想这个一只腿的女人,应该是真的醒来了,是个灵魂醒了的人吧。

    而一般的人,没有经历过痛的人,灵魂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是睡着的。

    我是一个对痛十分敏感的人,所以,我的身体的细胞,可能有一半是醒着的,还有一半是睡着了的,接下来的任务,我只须要把灵魂的每一个细胞都叫醒来。

    我用排除法走自己的人生路,反正爸爸妈妈的那样的生活里没有风月,只有风云的人生,肯定不是我想要的。

    若在红尘中无尽的物欲情欲的追逐中,万一把一个本来还安好的身体整出一场大病,大难,才能活出我眼前这位只有一只腿的女人的这种状态,这样的代价,也太重了,太大了,这亦不是我想要的。

    一个人来到人世间第一天到最后一天,只要身心安好,四肢健全的,这本来就是先天带来的最大最大的福气了。

    因为还有那么多的苦难的灵魂,也许是前世的罪过,他们是带着病或痛或恨来到这个世间的,所以他们身体内的每个细胞带着不良好的记忆,因为恐惧,他们才喜欢去制造更多的痛与恨。

    我想:我也传染了亲人的苦与恨,他们的苦与恨就像瘟疫似的,会不断的传给我,于是,我也活得像一只刺猬,看见不顺眼的人就想刺。

    我知道自己身体内还有很多带着不良好的记忆的细胞,只要遇到某个临界点时,它就会冒出的,不过没关系,我希望它冒出来,然后再一个一个的转化它。

    就算是为了更好的更轻松的前行,为了做好自己喜欢的那一两件事,为了自己喜欢的及喜欢自己的一些人,为自己喜欢的活着的状态,为自己想要到达的另一种人生高度,哪怕它是不被世俗间所有人认可的那种高度,也要唤醒来那些还在沉睡的细胞,及转化掉那些还带着苦与恨的细胞,必境在人世间走一遭都不容易,恨也是一生,爱也是一生,更何况,说不定一转身就是下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