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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十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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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报纸上刊登出来的时候,外头更广阔的世界他们不知道,只知道在大河口这一亩三分地上,但凡识字的都高兴疯了!

    陈静把那篇宣告这一历史事件正式结束的文章,大声的,饱含泪水的朗读了一遍又一遍,读到嗓子都哑了,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嚼吧进嘴,咽下,细细品尝这胜利的果实。

    还直接大手一挥,用两节数学课给孩子们唱歌,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让我们荡起双桨》飘荡在四(2)班的上空。

    一位沉睡的,饱经病痛折磨的母亲,醒过来了。

    幺妹发现,虽然叔叔和妈妈下班回来得更晚了,可他们脸上的笑容更多了,每天都像有大喜事等着他们一样。她再一次发现,人类的悲喜是相通的。

    过完十一月,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孩子们裹紧或新或旧的小棉袄,背着书包,一放学就往家里跑。家里有煤炉,有中午吃剩的馒头饼子,放小炉子上热一热,就能让正在长身体的他们慰藉一番。

    可能是因为长大了,四年级的她们跟那些一二年级的小学生玩不到一处去了,幺妹和胡菲目不斜视的走过垃圾山。

    曾经对她们有致命吸引力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批更小的孩子占据,只是臭还是那么臭。

    她们屏着气,迅速的走过那段,路上遇到下楼倒垃圾的刘珍,她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走得像一只蜗牛一样,臃肿,缓慢。

    她拢了拢杂乱而油腻的长发,“崔绿真,你大姐呢?”

    幺妹知道她说的是春苗姐姐,“上班。”

    “咋不来你们家了?”

    幺妹敏感的觉着,她的问题有点不怀好意,“住宿舍了呀。”

    “切,啥住宿舍,怕不是住新房子去了哟,嫌你们家小房子不好住呗,你说她是不是白眼狼呀……”

    话未说完,幺妹和菲菲理也不理,头也不回的走了。这刘珍现在烦死个人,仗着大肚子到处挑拨离间,春苗姐姐不过是来供销社上班的时候没地方住,暂时在她们家住了几天,而拒绝了她这位“小姨”的邀请,没有去胡家住,她就记恨上了。

    可春苗也是怕给他们增添麻烦呀,在自个儿四婶家,她来惯了的,小姨家她可是从没去过,忽然跑人家里去住,她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也难为情不是?

    可刘珍却认为,这就是黄柔撺掇的,不然好好的外甥女怎么不跟她亲?现在她的老公可是厂里最厉害的车间主任,厂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利润都是她老公制造的,走出去谁不尊称她一声“珍姐”?偏偏对门还是那副死样子,清高个屁!

    在她看来,不捧她臭脚的,都是嫉妒她现在的好日子。

    所以,为了彰显她的好日子,听说春苗来大河口供销门市部上班后,她就一个劲要叫春苗去她家住。也不想想就那么四五十平小房子,光一家四口本就挤得没处下脚了,大姑娘去了还能住哪儿?

    可就是这样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尴尬境地,春苗拒绝了她,还成了罪人。也不知道她怎么跟刘老太告状的,第二天,刘老太就上老崔家骂刘惠去了。

    全程不知道发生了啥的刘惠:“??”

    没想到她也有被人骂懵逼的时候。

    骂刘惠崔家人可不管,爱怎么怎么着那是人亲母女,可骂着骂着扯到黄柔和幺妹撺掇春苗跟她小姨不亲……这他娘的放什么狗屁崔老太想起那年被她害的,那是新仇旧恨加一起啊,直接冲上去给她几个大耳刮子。

    “你这嘴巴子咋这么贱呢你?”

    其他看热闹的社员都知道,这崔老太啥都好,为人公道又大方,也不爱嚼舌根,唯一的缺点就是护犊子。不许别人骂她们家孩子,七个黄毛丫头在她心里是宝贝,幺妹那就是宝贝中的宝贝,她不生气才怪嘞!

    现在,张爱国去省会读大学,崔建国被临时委任为牛屎沟生产队队长,丈母娘跟亲老娘打架你说他帮谁?就连刘惠也恨不得带着小彩鱼跟婆婆一起加入战斗呢,刘老太最终只能带着一脸血印子铩羽而归。

    且说幺妹和菲菲走到四楼分别,刚进门,就被一个小肉球扑过来,一把抱住大腿,口水滴答的叫“姐姐”。

    幺妹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小猴子来了!

    果然,家里已经让他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了,茶几上的报纸茶杯全躺在地上,闹闹正踮着脚“猴子”“猴子”的叫骂,空气里飞舞着的是它雪白柔软而金贵无比的羽毛。

    高元珍和黄柔买菜去了,把他一个人扔家里,没想到就一眨眼的工夫,崔绿真的家差点让他拆了!

    “姐姐,妈妈姨姨买菜去啦……”

    幺妹揪着他的耳朵,“你又找啥呀小臭猴?”

    “找饼干。”小猴子的长相真对得住他这名字,黑黑瘦瘦尖嘴猴腮,要不是生出来就放跟前不错眼的看着,连高元珍自个儿都要怀疑孩子是不是抱错了。

    她虽然苍老,但五官也算周正,他亲爹要尖嘴猴腮也不可能当小白脸,可这娃偏偏就跟基因突变似的。月子里的白白胖胖好像是错觉,自从会自个儿吃东西后,这不吃那不吃,一顿饭吃完至少得挨三顿打。

    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他不吃白稀饭不吃白馒头,天天要吃钙奶饼干和红糖糯米糍粑,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高元珍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臭小子脖子一梗,我不吃我不吃我就是不吃!

    可把他妈气得,恨不得把他扔出去。反倒是王满银,对他耐心特好,只要他在家,一日三餐追在屁股后头,一勺一口的喂,就是王家老太太,那也是真把他当亲孙子疼的,他爱吃钙奶饼干,就把儿子儿媳给的养老钱拿出来,请街坊小年轻去百货商店帮她买。

    没有饼干供应票的话,价格更贵。

    小猴子现在过的,可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嘞!

    他知道,绿真姐姐跟他一样是小馋嘴,姐姐家一定有许许多多的堆成小山似的钙奶饼干呢!

    幺妹气哼哼的揪着他耳朵,别说,还真有点想吃了。她从书包里摸出巨款一块钱,“走,咱们买去。”现在的钙奶饼干已经不止是有铁罐装的了,还有纸盒装、牛皮纸装、塑料装,甚至散称的。

    春苗在门市部站的就是饼干食品柜台,一块钱能让她多给加两勺碎饼干屑,拿回来用舌头舔着吃也香呢!或者用开水泡了,加一勺麦乳精或者老奶粉,那可真是舌尖上的奢侈品!

    她把书包放下,牵着小家伙下楼。从厂里走到供销社得二十来分钟,两个人一路小跑着赶在门市部上门板之前,“春苗姐姐,给我们称一块钱的钙奶饼干!”

    春苗正在盘货,其他人已经下班了,门板上了大半,只留一道小门供她进出。

    “呀,你们来晚啦,钙奶的卖完了,蛋奶的要不?”

    光听这两个字,幺妹的嘴巴里就不受控制的吞咽口水,“要!”

    然而小猴子是特别挑食的,他撅着嘴,老大不高兴的说:“不要。”

    “蛋奶饼干一样好吃哟,有股鸡蛋味儿呢!”穿着白大褂戴着蓝袖套的春苗推开玻璃柜门,用长筷子夹了半块碎饼干递出来,“你尝尝,可香啦。”

    小猴子是谁?鸡蛋在家他都看不上吃的小子,会稀罕鸡蛋味的饼干?“我不要不要就不要,哼!”

    幺妹头疼,揪着他耳朵威胁道:“你不要那我就走了哟,让大灰狼抓你,把你带进大山里烤了吃。”

    小猴子有那么一丢丢怕,“我妈说猴子肉不能吃。”

    崔绿真:“……”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只猴子啊?

    春苗看他们僵持着,只好哄他:“那吃菠萝豆吧,奶香奶香,脆生生的,今儿刚好到的货,明儿可就没啦。”

    作为整个大河口最爱吃零嘴的小地精,幺妹居然是第一次听说,“啥叫菠萝豆呀?”

    春苗递过来两个圆溜溜小馒头似的东西,只有指头尖那么大,奶白奶白的,入口果然一股奶香味,还有面食的焦香味,特别爽口。

    “这在南方叫奶香小馒头,日本人叫菠萝豆,听说最适合给小孩吃呢,比钙奶饼干便宜,还经吃。”可不嘛,抓一把七八个在手里,能“嘎嘣”吃到学校,一斤够吃半个月嘞!

    菠萝豆干吃嘎嘣脆,含在嘴里慢慢吃的话,淀粉会被口水软化,变得入口即化,非常的软糯易消化,难怪可以当婴儿食品卖呢。

    两个小馋嘴立马爱了爱了,称了满满一油纸包,边走边吃,也没忘让春苗上家吃饭。

    “我不去了,同事已经给我在食堂打到饭了。”

    两小只到家,是高元珍给他们开的门。

    “妈妈,好吃。”小猴子给她嘴里喂了两个菠萝豆,指着她的大肚子问:“弟弟乖吗?”

    “乖,比你乖!”

    高元珍和王满银的孩子都已经八个多月,马上又能生了。可能是有了爱情和家庭的滋润,也可能是罐头厂风生水起,事业一帆风顺,她现在红光满面,嘴角含笑,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一样。

    “姨妈,你最近好吗?”

    “好着呢,你啥时候期末考?完了上我们家玩儿去,给你准备好吃的。”

    幺妹现在可以走的亲戚多了,寒暑假总是在市区大河口牛屎沟李家沟之间轮转,倒是比一般孩子幸福多了。她把小馒头抓出一把来,“好嘞姨妈,你尝尝菠萝豆。”

    两个女人尝了尝,都觉着不怎么样,“不就是奶香小馒头嘛,还菠萝豆没菠萝味都。”

    小猴子鼓着嘴巴:“就是菠萝豆,不是臭馒头!”

    得,臭馒头是吧?高元珍反手给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气得哟,你知道今年全国粮食产量又降了吗?你知道多少人还在啃粗面饼子高粱馍吗?

    幺妹跟着乖兮兮的点头,是呀,多少人还挨饿呢,哪能这么糟蹋粮食?该打!

    黄柔心头大惊,心道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他不太好吧?她就从来不当外人面教训孩子,万一待会儿撒起泼来可不好收拾,她正想着要闹开怎么把这小祖宗哄好呢……小猴子就嘟着嘴跑沙发上,生气的吃他的菠萝豆去了。

    黄柔:“……”真是个猴子,皮粗肉厚任妈妈打,反正不哭也不闹。

    要是普通的三岁孩子,早扯开嗓子嚎了。

    “你别理他,臭毛病惯的,就是欠收拾。”高元珍从蒸笼里拿出四五个大土豆,放凉水里冷却,满不在乎的说。

    果然,小猴子一面气鼓鼓的哼着,一面把菠萝豆大把大把塞嘴里,嚼得嘎嘣脆。吃了一会儿,看见姐姐在写作业,他又屁颠屁颠过去,把幺妹的书拿起来,“哗啦哗啦”毫无章法的乱翻一气。

    正在剥土豆皮的高元珍把脸一虎,“高玉强,别打扰姐姐。”

    小子把嘴一撅,“没打扰,我就看看。”用他的小脏手给姐姐喂菠萝豆,嘴里的还没吃完,下一个又送到嘴边,生怕饿到她似的。而幺妹一面写作文,一面竖着耳朵听大人的对话。

    “怎么着,还是说不通?”黄柔担忧的问。

    “嗯,那几个老贼,就等着咱们承包合同到期呢,现在已经在忙着收购梨子了,还收的冬梨,你说好笑不好笑?”

    原来,最近他们当年跟大队部签的承包合同快到期了,这么多年他们挣了不少钱,村里多少人眼红着呢,得亏高元珍够硬气压得住村里人,王满银又够“下三滥”吃得开,眼红的社员们只能干瞪眼看他们吃肉。可满五年后再想续签是不可能的,大队部一致要求提高租金,每年两千块,这跟抢人可没啥区别。

    “狮子大开口,让他们收购去,我倒要看看,冬梨他们咋做罐头。”

    冬梨肉糙皮厚还酸,只能腌制盐水泡梨,口感相当差,跟秋梨简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品种,村里人不懂,看她每年收那么多水果,加工出那么多罐头,以为只要是果子进锅里一煮瓶子一装就能变现,却不知道当年她花了多少钱和精力跟着老师傅学,起早贪黑的摸索废了多少原料。

    高元珍咬咬牙,“让他们去,我倒要看看,这钱是不是谁都能挣!”

    黄柔拍拍她手背,“气大伤身,不值当。”

    高元珍摸了摸肚子,满眼慈爱,“我现在也不气,就等着赶紧把肚子里这个卸货,我再做打算。”

    四人帮被打倒了,祖国社会各界隐隐有复苏的势头,听说安徽和四川开春就要实行联产承包,把土地直接包给村民小组或者个人去种,她也有点心动。

    万一,这要真行得通,说不定过不了几年她就能拿回原本高家那片橘子林呢?想想就心热。

    当了父母后,她才终于明白父母当年的苦心,他们用毕生精力为她留下的宝贵财富,虽然橘子树已经被砍了,可地是他们开的,她想问问队里,真要联产承包的话,那几块地能不能就分配给她?

    剥好土豆皮,黄柔让她别动了,自己用棒槌碾碎土豆,碾成土豆泥,爆几段干辣椒和蒜瓣,用一勺猪油炒香,再撒一把小葱段进去。

    “哇哦,好香呀妈妈!”

    “姨姨好香!”

    黄柔让两个小马屁精哄得不行,忍不住也笑了,“小猴子你说好吃的啊,那待会儿要多吃点儿,不能吃零嘴了。”

    高玉强赶紧乖乖把菠萝豆放回写字台上,“好,姐姐也不能吃。”

    幺妹冲他挤眼睛,小坏蛋,你姐可是小地精,胃口很大很大的哟!

    菜出锅,黄柔就让幺妹过来拿碗筷盛饭,高元珍忙道:“不急不急,等学章回来再吃。”

    “那可得等到深更半夜呢,他们单位最近开会多,别等了。”顾学章这人,好就好在就算再忙,会再多,他都会回家来。

    她也心疼他与其把一个多小时浪费在路上来回跑,不如就在办公室将就一下,可他就是不听,刮风下雨下刀子都要回家来,说是看见她们娘俩,心安。

    几人这才开吃。幺妹用炝炒土豆泥拌饭,油漉漉香喷喷的,一个人能吃下三碗,再其他菜这个吃点那个吃点,食量快赶上顾三了。小猴子跟着她,有样学样,也很快扫下两碗土豆泥拌饭,吃得一张小嘴巴油亮亮的。

    正在此时,陈静来了。

    “我给静静阿姨盛饭叭。”

    陈静拉住幺妹,“吃过了,我今儿来是有个事要跟你妈妈商量。”

    原来,她跟几个高中同学打算办个诗社,四月里流传出来的诗抄让她大受启发,这半年常跟着其他年轻人抄来朗读背诵,现在正值四人帮被粉碎的时候,民族士气大为高涨,社会各界都在积极歌颂这股正气清风,她就想起办诗社来。

    让更多的人听见社会各界的声音,这是她的初衷。

    但没有具有出版资格的集体挂靠,他们这搞不好就是非法出版,听说幺妹的学字师傅是市文化馆鼎鼎有名的毛大师,陈静就想到来请李自平帮个忙。

    如果他能帮忙写个介绍信什么的,他们就能在子弟小学把诗社办起来,也不发行什么刊物,就每个月出一期诗歌,到时候会请专业的编辑来评审,保证符合国家规定。

    黄柔非常吃惊,“你居然要办诗社?”

    陈静红着脸推她一把,“去去去,数学老师就不能爱好诗歌啊?”

    黄柔捂着嘴笑,不是她故意贬低好友,陈静对文科的东西确实是兴趣不大,估计这次也就是图新鲜,闹着玩儿的。

    “你要正经开办,我可以帮忙,要不正经……”

    “呸呸呸黄柔你说啥呢,啥叫不正经?放心吧,我知道你的担心,到时候会请专门的编辑把关,咱们要办的可是反应全社会积极向上欣欣向荣的景象,不是历史。”

    她虽然愤青,可还是能分清好歹的,现在正是破除痼疾,病去如抽丝的时候,总说过去的伤痛没用,只有振奋人们,让大家看见这位“母亲”正在一步步坚强的,勇敢的站起来,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黄柔一愣,她没想到,好友居然说出这么振聋发聩的话。

    高元珍听不大懂,倒是幺妹也跟着激动起来,“好!我帮静静阿姨!”

    她明天又要去市里学字了,正好可以跟师傅说说,他应该能有办法。

    陈静虽然不擅长文科,写诗什么的干不了,可她热情奔放,号召力很强,要协调组织一个事是非常容易的。当天晚上,她就把几个同学找来黄柔家,将他们的设想说了,幺妹捡着重点记下来。

    当然,小猴子高玉强听说她第二天要去市里,撒泼打滚不愿回家了。

    “我跟姐姐睡,我不回家!”

    高元珍被他嚷嚷得心烦,“你姐是女孩,你是男孩,怎么能一起睡?”

    “结婚就能一起睡,我要跟姐姐结婚!”他说话时而断断续续不清楚,时而又机关枪似的蹦,这一句他就嚎得又清晰又响亮。

    “就你这尖嘴猴腮的,姐姐看不上你。”

    他不死心,愣是追着幺妹问:“姐姐你会跟我结婚吗?”

    偏偏幺妹只是表面看着成熟,内里天真,“不跟,我想跟胡峻哥哥结婚。”

    “啥”高元珍一愣,黄柔哈哈大笑起来,你说这孩子,刚说她懂事,像个小大人了,她又傻不愣登来。

    原来,以前跟菲菲杨丽芝玩过家家的时候总是缺个“老公”,胡峻会在外头等她们,找不到“老公”的她们就拉胡峻来凑数,菲菲不可能跟他结婚,那就只能她和杨丽芝竞争了。

    经常是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拿胡峻当老公,玩来玩去就变成谁都要跟胡峻结婚……这只是玩笑话而已。

    莫名被cue的胡峻:“??”

    第二天,刚到李家,幺妹就把陈静想办诗社的事说了,磨着师傅帮忙给写封介绍信。正巧龙葵来听见,惊诧的问:“办什么诗社?”

    于是,幺妹又把陈静几人的计划说了。

    龙葵捋着胡子,沉吟道:“诗社首先得是个社会团体,要有一定的成员数,规范的名称和组织,固定场所和专职人员……最重要是得有经费来源。”

    幺妹一愣,她没想到,就是办个诗社,居然有这么多前提条件?

    “这还是不走出版的,要是涉及出版,事更多……”龙葵犹豫片刻,陈静的目的是让更多的人勇敢发声,激情讴歌,这一口号无论真情与否,他作为老资格的文人,是心动的。

    龙葵在文坛浸淫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要真走出版,他倒是有法子。

    幺妹眼巴巴看着他,她其实想的很简单,妈妈会写诗歌,可总发《红旗》,他们家墙上都贴了七八张《红旗》了呢,如果能多个刊物刊登妈妈的诗,就像瓜农多个摊位卖自己的瓜,何乐而不为?

    她昨晚看见妈妈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很是激动了一下。毕竟,妈妈最大的兴趣不是当校长,而是搞教学和文学创作。

    另一方面,静静阿姨这么多年郁郁不得志,好容易遇到一个她自个儿喜欢做的事,幺妹紧了紧拳头,就是为了这两个最喜欢她的女人,她也要想办法帮她们办起来!

    “小丫头真想办?”

    “嗯呐!龙爷爷你会帮我们的叭?”幺妹抱着他胳膊晃。要是别人开这口,龙葵肯定鸟都不带鸟的,可崔绿真是谁?是他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一个书法天才,是帮着李思齐走出困境的好孩子,是他跟前看着长大的丫头!

    小丫头非常懂事知道分寸,从来不因他们的社会地位而提要求让帮忙,第一次请求帮忙只是办个诗社,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他哪有不同意的?

    “成,你让他们明天下午两点来这儿,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是不是真想办。”

    社会正在复苏,牛鬼蛇神自然也跟着醒来,难保有些投机分子想要借机上蹿下跳攫取利益,无论是想要经济利益还是政治利益,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看过便知道!

    幺妹激动的蹦起来,“谢谢爷爷!爷爷你真好!”

    陈静和黄柔都没想到,幺妹出马居然不止请动了毛大师,还把著名武侠小说家龙葵也给请动了!

    “龙葵,真的是写小说那个龙葵”

    “对呀。”

    陈静捏住幺妹肉乎乎的脸颊,“臭丫头你居然不告诉我你认识龙葵,啊啊啊啊!我是她的忠实粉丝啊臭丫头,早知道我就让你给我要他老人家的亲笔签名了啊!”

    想想自己为了得到老爷子亲笔签名的书费了多大劲,花了多少钱,走过多少弯路,她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的学生居然认识自己的偶像,而她却全然不知,这是怎样一种让人捶胸顿足的体验

    幺妹“呜呜”躲着,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你没说呀。”

    陈静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办诗社,顾学章是非常赞成的,就当给老婆一个培养兴趣爱好的平台罢了。还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只要你们把资质办下来,经费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陈静叫上两个高中同学,跟着黄柔去了李自平家。本来幺妹也想去的,可黄柔为了避嫌让她留家里了。毕竟她跟龙老和毛大师有渊源,不能影响大师们公平公正的评估她们。

    退一万步讲,万一他们的方案在龙老跟前过不去,被拒绝的时候别让她在场,省得她以后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继续相处。

    自她们出门,幺妹就一个人在家里等消息,中途杨丽芝叫她去公社劳教场看热闹。现在国家正在分批次拨乱反正,以前被打成“资本主义倾向”和“黑五类”的人,陆续开始恢复名誉,而曾经争当跳梁小丑的,也受到了人民的审判。

    劳教场堪比菜市场,热闹着呢!

    她们手拉着手,悄咪咪挤进去,夹在一堆父老乡亲里,居然看见有人挎着大布袋,一把一把往外掏瓜子儿的。一手交瓜子儿,一手交一分钱,“掏瓜子儿”的小哥哥看见她们看着,还“嘘”一声,送了她们半把。

    众目睽睽人山人海,居然有人公然卖瓜子儿

    幺妹目瞪口呆。

    正是农闲时节,一面看热闹,一面正愁嘴里没个嚼头,男女老幼谁不来一把?很快,小哥哥的大布口袋就空空如也。

    不一会儿,他又不知从哪儿变戏法似的挂上一兜纸烟,没有过滤嘴的纸烟,估摸着就是作业本里裹旱烟丝儿的水平,居然两分钱一根

    关键是买的人还贼多!

    男人们出门身上总会带几角钱,两分买一根,大家相互借个火,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吸,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看热闹,旧社会的地主老财也不过这般享受吧?

    很快,小哥哥的卷烟也卖光了。幺妹眼巴巴盯着,看他还能从布袋里掏出啥来。

    然而,这小伙子机灵着呢,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揣好钱,冲她一阵挤眉弄眼,脚底抹油跑了!

    上头的公社领导巴拉巴拉背着书,下头男女老幼嗑瓜子儿的抽纸烟的聊闲天的,好不热闹。幺妹算是见识到了,只要牛鬼蛇神一倒,这人类的积极性就发挥出来了。

    要换几年前,别说大伯被劳教那年,就是半年前,谁敢想象这样的情景?

    她兴奋地搓手手,不行,这好消息得第一时间告诉大伯去!现在二伯三伯都有工作,就大伯在家种地,农闲时要是也能弄点儿小钱,他不知得多高兴呢!

    这样友娣姐姐就有车费上北京咯!

    她热闹也不看了,挤出人群往牛屎沟的方向跑,幸好今天是星期天,要是周中她还没时间回去呢。只要大伯有了钱,他们也能在城里买房子,大伯娘就再也不会念叨她们家有三套房子啦。

    是的,黄柔两口子在县城买房的事,不知是谁说漏嘴,让刘惠知道了。可让她说了大半年的酸话,那时候房子还没怎么涨价,只不过九千左右,现在听说涨到一万二,她估计打嗝都是一股酸水味儿咯!

    正想着,忽然后脖颈一紧,有人一把将她抓起来。

    十岁的崔绿真高一米四,重达七十斤……居,居然让人给提着后脖颈衣服,拎,拎起来了

    她吓得“呀”一声叫起来,双脚乱蹬。

    “喂你跑啥,我叫你呢!”罪魁祸首是一个高大壮男孩,将近一米八的个头,浑身的硬肉,肩膀宽得铁塔似的,嘴唇一周青黑青黑的。

    幺妹回头一看,顿时炸毛了,超凶的说:“杨爱卫你干啥,信不信我揍你!”

    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农村孩子中,十四岁的杨爱卫,壮得吓人。要是不知道实际年龄的,看外形还当他已经十七八岁大小伙了呢!

    这家伙上小学就爱跟人打架,自从转到子弟小学后就是个刺头,上初中后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混子,十四五岁就四处野不回家,比他弟弟招人恨多了。

    想起小时候被他欺负的记忆,幺妹非常严肃的警告:“杨爱卫我再说一遍,放我下去,不然我不客气哟。”

    可她的声音还是小女孩的奶凶,不止没吓到杨爱卫,还让他变本加厉的凑过来:“哟,你能咋不客气呢?”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在厂区,男孩女孩打架是常事,可他这个动作,却不是单纯的“打架”。

    幺妹读的书虽然多,可她没读过男孩子欺负女孩子的啊,就是遇到这样的桥段都是跳过去的。可身为女孩的直觉,让她非常的不舒服,以及不安。

    紧张之下的小地精,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只见她轻轻的吸一口气,地上的土就没了,等杨爱生再次把狗头凑过来的时候,她“tui”一口吐出去。

    杨爱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夹带着土气迎面而来,那薄薄的一层土像藏着无数的小刀子直直的扎他脸上身上,痛得他“啊啊”怪叫,哪里还顾得上幺妹?

    幺妹拍拍被他抓过的衣领,一脸嫌弃,杨爱卫这个大坏蛋,太讨厌了!嘿嘿,看他满地打滚,小姑娘又得意起来,这几年经常有意无意的收敛,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可是有九级灵力的小地精呢!

    而杨爱卫绝对想不到,他就是故意吓她一吓,不止没把人吓着,还把自己弄毁容了。

    是的,毁容。他的脸被藏了刀的碎石子混着泥土排山倒海一阵猛打后,就留下黑黄黑黄一层,怎么洗也也不干净,一出汗还油腻腻的,要多丑有多丑,原本围绕在他周围的狗腿子们都嫌他油腻,躲得远远的。

    丑是天生的五官没法改变,可油腻,那就是后天气质。

    此时的幺妹不知道,她这随手一打给杨爱卫带来了什么,一回家就听到好消息——龙老愿意帮妈妈和阿姨办诗社不说,还说动文化馆把诗社挂靠其下。

    诗社名字拟了好几个,“辰龙”“卧雪”“绿真”“踏浪”,甚至带地名的“大河口”,最终还是龙老亲自排版,选名“大河诗社”,不仅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大河口公社出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阳刚之气,省得叫雪啊月的让人觉着是妇道人家主事。

    看吧,文人的圈子也是有鄙视链的,而这个今后将闻名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大河诗社,在出生的第一天,就因为起名被上层文人圈子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女流何以成事?

    这些女人们,就是要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