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炜炜豆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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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许多年后,再回到这里,站在那颗生养他的的树下,看着尊者在枝头静静绽放。

    花形浑圆,犹如满月,远远看去,金色的花朵似乎是卷了千堆,祥瑞而美好。

    优昙花者,此言灵瑞,三千年一现。

    景行止已经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了,只是约莫知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七千多世了。

    可是他与尊者,没有一世白头到老。

    他不知道树上的尊者有没有意识,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日和她说一段佛经,讲一个故事。

    他坚信,这颗婆罗树让他自己拥有着意识,那么一定也能让尊者有着自己的思维,他说着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尊者一定可以知道。

    也许,一切就如他所想。

    尊者在树上睁开眼睛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尊者觉得这个男子绝世独立,青白无俗艳,可是,可是,他每日与自己诵经,似乎生活中除了佛经大义,别的都不重要。

    尊者想,他是否没有看到自己,是否心中万物皆是一体。尊者想,我只是一朵花啊,而他却是佛。

    尊者拼命的吸取灵气,然而,却不曾想过,很多年以前,在这棵树上,同样的位置,有一朵和尊者一模一样的婆罗花,也是这样的满心爱意,满心苦恼。

    尊者听景行止讲了许多许多的佛经奥义,只有一句,放在了心里,“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尊者拼命的吸取天地的灵气,拼命的努力绽放,只为能修成实体。

    只是,有一日,他伸手将她摘下,她的生命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了。

    她到阴间,轮回的时候,求了地藏王菩萨,说:“下一世,想做一个很美的女子,希望可以不要忘记,自己这一世,是那样的爱他。”

    于是,下一世,她出生在异域的名家,成为那个家族中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姑娘。

    她从十岁开始,家中上门求亲的人就络绎不绝,父母问她可有喜欢的人,她便总是点头,指着东南的方向,说,她要嫁的人在那里。

    她十五岁的时候,父母终于点头,命令兄长带她去中原寻找那个时时出现在梦中的意中人。

    从花山到渔阳的路上,在短暂歇脚的酒肆中,她坐在马车上,忽然望见有人骑马飞驰而过,那梦中的容颜与记忆中的容颜重叠,朝思暮想,可望而不可得。

    她顾不得异域的风俗,从马车中跑出来,除去呛鼻的扬尘,西北而去的身影,不见踪迹。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是那样喜欢他,觉得心口发疼,疼得难受。去打点干粮的兄长此时回来了,看见她只身孤影站在官道的中央,当即就放下手中的东西,“阿妹,你怎么出来了?”

    她怔了怔,抬头去看兄长,这才发现自己满眼都是泪水。

    “我方才见到他了,他往我们来的方向去了。”

    兄长闻言,便立刻带她原路返回,可是路上,她便不行了。

    病情来势汹汹,兄长沿途带着她几番求医,却都说是心疾,非药石之力能救。

    可是她却不肯兄长放慢速度,一定要追上那飞驰而去的人,从小到大,她说什么,兄长从来不敢违背,这一次,还是一样的咬着牙答应了。

    洛书客栈。

    这是这条路上的必经点,如果那人一直沿着这条路去了,那么一定回到这里,他决定停车去客栈里打听一下。

    撩起车帘,唤了一声阿妹,却没有听见阿妹的回答。

    他的手抖了抖,上前去。

    洛书客栈的门被人砰地一声撞开,里面的旅客都很吃惊,纷纷转身询看过来。

    那是一个异族的男子,深邃的眉眼中蕴藏着巨大的痛苦,满身风尘,似乎是饱受了旅途的苦难,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子,那个人似乎身体已经发僵了,一头青丝四散开来,拖到地上,无人怜惜。

    “医师!我要医师!”

    这里是雪域和中原的交界点,所以男子虽然满口异族话,客栈的老板还是听懂了。

    “我们这里没有医师。”

    他说玩这一句话,那人好像五岳倾倒一般,整个身体颤抖战栗着,似乎要轰然无力的跪下。

    忽然,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我试试吧。”

    男子的声音,是同样的异族语,可是面相却是中原人,他犹豫了一下,便立刻挥开桌上的碗筷,将妹妹放在桌上。

    旁边的旅客都是好奇的盯着他们看,他将妹妹轻轻放下,小心翼翼的拨开她脸上的青丝,那些看官们都略略失望了,女子的脸上是雪域人惯用的面纱,可以用来抵御雪域中的风雪,也是秘境深处一些小国的规矩。

    未出阁女子的面纱,只能由夫君摘下。

    他做完这些事,先前自告奋勇的中原男子才走了过来,俯下身,低低探寻了一眼。

    景行止微微一怔,女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似乎,是死了。

    景行止没有觉得什么感慨,很平静的直起身,转身道:“请节哀。”

    “你还看都没有看呢!”不敢相信,完全不敢相信,他将妹妹好好的从家中带出来,怎么,怎么···“你再看看!”

    景行止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耐心极好的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女子依旧是静静的躺着,模样被面纱遮去了一大半,一双本该熠熠生辉的眼睛,静静的闭着。

    景行止经历着那么多的事,早已经见惯了生死,连一丝惋惜都没有,只是可怜那个还活着的男子,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他象征性的伸出手,微热的手指轻轻搭在女子冰冷的手腕上,心中其实早已明白,没有气息了。

    女子的肌肤很白腕上带着一只碧绿的镯子,衬着那双手,美得动人心魄,镯子上还精心刻着一些异域文字,他不经心的淡淡扫过,却又仔细的却看了第二眼。

    他急急的伸出手去,要揭下她脸上的面纱,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然而,他却更快速度挥开了那人。

    “你要对我阿妹做什么?!”

    面纱解下,女子的脸终于露了出来,美貌而动人,却永远的死去了。

    “不···”

    一声长啸,震惊而痛苦,客栈里的人都惊骇的望着景行止。

    那人正发了疯一般,死死的抱住死去的女子,平静淡漠,看透世事的脸上出现不合常理的悲伤。

    兄长从地上爬起来,想要从景行止的手中夺回他的妹妹。

    “为什么?”景行止的眼睛看过来,似乎要寻求一个答案。

    兄长将他们来中原的原因,以及疯狂赶路的原因说一遍,正想再说些什么。就看到那个中原人,捂着脸,紧紧地抱着妹妹,眼泪从他眼中流出,沾湿了他的手。

    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这个人是从中原前往雪域。

    这个人,也许就是妹妹的心上人,他似乎也和妹妹一般情根深种。客栈中,已经旅客动容的失声痛哭,然而,景行止却平静了下来,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悲悯和大爱,平静温和得如一泓春水。

    他将女子的尸体抱起,走出洛书客栈,走向雪域。

    很多年以后,当他背着萧元在雪原上行走的时候,心中所想的,便是幸好,他来得及时,没有错过她。

    而此时,他平静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曾经令雪域三十二国王公贵族争先求娶的女子,最后也不知魂归何处,曾有人不忍心,在雪域中四处寻找抱走女子的人,可是遍寻不获。

    他似乎和女子一起葬在了雪域的风雪中。

    除了客栈中的人,没有人知道雪域里还有着这样一段故事。

    兄长孤身一人回了家,笑言道,阿妹已出嫁,甚好。

    似乎,这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兄长却无法遗忘。

    那一天,他一路跟随着而去,男子在雪地里的步伐从容不迫,乌黑的发在风雪中飞扬。

    他很是平静,甚至那短暂的悲痛似乎都只是兄长的幻觉。

    然而,他亲手将阿妹葬在雪中之后,自己却一同躺了进去。

    他的面容平静,而又深情款款,仿佛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诉说他对阿妹的爱意。

    他是否也如阿妹一般,期待这场相遇,期待了十五年?

    是否也心心念念,这一次前来,要寻到心中梦中的那个人呢?

    雪花无声的落下,将他和阿妹葬在这片秘境之中,兄长不忍再看,忠于提步远去。

    她不知,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来过雪域,也曾送过礼物,想要与她定亲,可是她的父母却说,她早有所爱,他不敢逼她,只怕酿成什么悲剧。

    于是转口说,婚事不成但情意还在,便黯然而去。

    这一年,他一如既往的遵循着每年都悄悄去看一眼的规律,从中原出发,虽然只得远远看一眼,却已经很满足了。

    他想,这一世,真好。

    他爱着她,她也爱着他。

    这便是属于他的奇迹吧!

    纵使没有白头到老,可是百年之后,他们同归于此。

    予美亡此,同穴所归。